劉琰迴到弘農夫人府邸還在抽泣,不哭不行,唐姬手持竹束臉色陰沉的可怕:“隻聽說送人收寶,你倒好,哦吼吼吼,舒爽嗎?”


    “你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


    “我在衣帶詔上署了名!我們是同夥!能不心虛嗎!”劉琰抱著唐姬大腿悄悄講出來,當下最後悔就是辦了這件事。


    “你來許昌辦的最對的就是這件事,可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唐姬恨得咬牙抽下去,劉琰哎呦一聲疼的縮成一團。


    唐姬不解氣連抽幾下:“你去偷去搶去騙去賣,還我寶貝!還我寶貝!”


    “臭婆娘!”劉琰給打急了撲上去,兩個女人尖叫怒罵撕打滾在一起,外麵一群家奴哆哆嗦嗦沒人敢進去,老太監捂著臉搖頭無可奈何。


    劉琰人高馬大占了便宜,撕打一番掌控住局麵,騎在唐姬身上大口喘氣:“君子固窮,簞食瓢飲,居陋室。。。。。。”


    “閉嘴!”唐姬發了瘋翻身推倒劉琰,一巴掌打下去沒有反應,再一巴掌打下去還是沒有反應,唐姬慌了抓住劉琰不住搖晃:“別嚇我!別嚇我!”


    劉琰眼神呆滯,聲音有氣無力:“我以為努力奮鬥能改變一切,其實都在給別人輸血。拚死搏殺得了重賞,哪想到還吃不起別人幾頓好飯。”


    “那是過去。”唐姬心放下一半,火氣也消了一半,還真怕失手給打傻了。


    劉琰翻身朝外爬去,唐姬伸手一把扯住:“做什麽去?”


    “賣去,二十個大錢兒一次,包夜另算。”


    “給我迴來!”唐姬死死扯住不放手,不用想肯定是給打壞了腦子。


    “根本殺不了曹操,反正也活不成了,趁還能賺點兒,唉,賺點兒是點兒。”


    “有什麽大不了,不就是署名嗎。”


    “啊?”劉琰晃著腦袋還要繼續朝外爬,這個世界不真實還是賣身還債吧。


    “聽我講!”唐姬費力扯迴胖妞兒,將她穩穩擺在對麵坐好。


    袁紹大軍眼看要過河,曹操失敗是板上釘釘的事,在衣帶詔上署了名的人,都是反曹陣營的大功臣。


    別人做夢都得不到的名望,被你陰差陽錯輕易拿到,等袁紹進入許昌,你就是第一批受封的人,亭侯變鄉侯散騎加侍中,九卿高位觸手可及。


    現在,有必要在衣帶詔事發之前,瞞著董承他們偷偷逃出許昌,也不必怕世人罵你膽小,你不是害怕逃走,是兄長被抓,又沒有機會反擊不得已才離開許昌。


    跑出去後直接去投奔袁紹,爭取成為許昌第一個棄暗投明的侯爵,等你人到了北邊,衣帶詔就會泄露,到時天下會知道你家滿門忠烈。


    劉琰相信唐姬,她說衣帶詔不算事,那就不算事,自己沒事了又記起家裏老爹,眼神一凝轉身再次朝外爬去,邊爬嘴裏邊叨念:“對,我哥得撈出來,爹一定有辦法。”


    唐姬揪著劉琰脖領子拽到近前:“趙彥死定了,撈不出來!你該想著如何榨幹他家最後一點好處,然後甩了那老鬼,下一座山隻會更壯麗!”


    沒什麽高山流水,劉琰現在心思全在家裏:“不會死,隻有信而已還能運作,大不了我家迴蜀郡,不摻合,再不摻合了。”


    唐姬搖頭道出事實:“別做夢了,不止有信,張繡那邊有人投靠曹操。”


    “誰?”


    “賈文和。”


    賈詡可是涼州人,車胄才死多久他居然敢投靠曹操,問過家裏大人沒有?劉琰憤怒極了:“這條吃裏扒外的狗,我要去告訴金禕!”


    唐姬決定開誠布公,有些事到了該坦白的時候:“車胄會死因為徐州殘破,張繡強悍所以賈詡能活,袁曹爭鬥持久才符合關中利益。”


    唐姬始終站在皇權一方,包括劉玄德,劉元穎,金家,吉家,耿家,還有其他很多人,這個陣營古老而鬆散,相互之間都未必了解彼此實際上是同一陣線。


    這些都不重要,你要明白為什麽和皇權站在一起,潁川士族的行為方式,看起來為什麽總那麽矛盾,另外還有,董承,種輯幹嘛要和曹操對抗到底。


    解釋起來很簡單,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利益:生存與發展必備的兩層考量,眼前的利益和將來的利益。


    關中士族的高貴與顯赫來自皇權,是幾百年沉澱和積累的結果,皇權是他們生存和發展的根基,可是,在董卓和李傕郭泛幾次三番蹂躪下,關中實力跌到有史以來最低。


    實力不夠就無力做想做的事,偏偏恢複戰爭創傷需要的時間需很久,因此,關東最好始終處於割據狀態,最後的勝利者越晚出現,對關中越有利。


    唐姬屬於唐家但又不是唐家,沒了漢朝唐家還是士族,然而沒有漢家皇權她將失去一切,沒人會在乎一個前朝的皇帝遺孀。


    劉珪可以選擇割據,是因為他本身就是近枝宗室中山豪強,具備足夠的初始實力,而劉備則比較特殊,破落宗室在亂世中闖蕩,從維護皇權入手,是最迅捷最合理的方式。


    雖然這條路很難,可劉備別無選擇,因為以他的出身背景和原始實力,貿然選擇其他道路根本走不通。


    潁川始終優先考慮自身立場,荀彧行事完全出於利益考量,隻要複合他們自身的利益,今天可以拿維護皇權作籌碼,一覺醒來就默認曹操打壓楊彪。


    你可指責他們自私,可以嘲笑他們短視,可以宣揚他們反複無常沒有底線,但是你不能不承認,這是在亂世中生存和壯大的正確途徑。


    借著亂世,從整個大漢的士族群體中展露出來,從這個角度分析,潁川士族可以算作一個新興勢力,而且,潁川不是荀家的潁川,還有郭氏和辛氏等大小豪族。


    荀氏能得到領導權,是因為他可以為潁川這個群體帶來利益,各個豪族追隨荀氏,比單幹或者跟著別人更加有利可圖。


    哪一天你荀彧不能帶給潁川人利益,或者,有其他家族能給潁川人帶來更大的利益,不用懷疑,荀彧會立刻倒台,荀氏家族也會很快湮滅在曆史中。


    袁紹取得勝利,潁川人的領袖大概率會是郭圖,荀氏當久了帶頭大哥,再讓他做普通的追隨者就很難了,袁紹全力南下後,荀彧認一心協助曹操對抗北方,就是這個原因。


    最後說到董承,曹操不會因為董承不爭不搶就放過他,他與曹操在利益上沒有任何交集,雙方都各成體係互成規模,也沒有合流的可能。


    這種舊貴族依托的是古老的傳承,恰逢亂世,和新晉權貴天然對立,注定要被清算,曹操現在是沒有能力清算,以後誰說得準?


    天下很大天下又很小,這句話正是衍生自你們今學,現實很殘酷不進則退,一旦失去尊榮沒了前程,時候到了就要給新晉騰出空間,龐大家業反而成了危機的源頭。


    “詔書是你寫的,我全明白了,陛下什麽都知道,劉備是給我安排的後路,我好像,好像是個白癡。”劉琰捂住臉,傷心的哭了。


    唐姬抬指輕點對方前胸:“偶有智,然得計稍晚。”


    聰明的時候少,關鍵反應還慢,非得睡一覺才能夢到對策,聽到這樣的評價,劉琰撲倒唐姬懷裏,碰到柔軟碩大哭的更慘了。


    唐姬有種抱著寵物的感覺,不由狠狠吸了一口,那股子濃烈的奶汗味兒衝進腦腔,舒服得渾身一抖:“勝利後要表現得淡然,不必急著爭取,正好空出時間去洛陽接我。”


    “你去洛陽?有錢嗎?”


    “廢話,記得司馬防給你那張紙嗎?產業沒人能搶走,除了我。”


    “對,我都是你的。”


    劉琰想起來那張滿是紅點和勾劃的分贓圖,圖紙本身除了標示外沒有實際意義,關鍵是看誰去認領,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我怎麽走啊?”


    唐姬吸過了癮,兩隻眼睛冒著滿足的精光,講起話也中氣十足:“你怎樣出的鄴城,就怎樣出許昌,有人希望你留下,同樣有人想要你離開。現在就走,城外備好了駿馬,你騎術應該不錯吧。”


    “不能拋棄我爹,我哥還在監獄裏。”


    看來先前都白說了,唐姬有氣抬手作勢要打,忍了忍還是放下:“趙家生死不重要,他們隻是你成功的階梯,你付出了那麽多,還不明白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劉琰輕輕搖頭,腦子還沒從混亂中恢複,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


    唐姬輕撫對方額頭,嘴角微翹笑得很苦澀:“活下去終究會懂,現在,立刻,馬上,出門上車追逐絢麗去吧。”


    劉琰瞪著藍色眸子,兩行淚水順臉頰滾落,聲音平靜聽不出半分波動:“你說的對,我明明知道,可我做不到,不行了,割舍不下。”


    送出了錘子也就失去了一切,導致渾渾噩噩走了這麽遠,無論做什麽事,都是自暴自棄被動接受。


    沒有跟著劉備離開,迴到趙家那一刻就注定了這個結果,當時懵懂不明白具體原因,現在懂了,和紅丸一樣,金錢和權勢都是逃避的借口。


    不願意承認,也不想去承認,潛意識裏始終強迫自己不去認真思考,因為殘酷的現實中,這種東西隻會成為累贅。


    唐姬嘴角微微抽動,背過手去不想被發現,那手現在正抖的厲害:“他家沒有價值,今後也不會再有價值。”


    劉琰繼續搖頭:“那是我家。”


    “留下很危險,大戰臨近所有人都會逐漸瘋狂,下次出事誰都保不住你。”


    “我爹需要陪伴,還得去見我哥最後一麵。”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死亡明白嗎,虛無,什麽都不存在,沒有酒,沒有肉,你擁有的很多,非常多,沒人比你多,你將失去擁有的一切。”


    唐姬越講越激動,咬著牙聲音異常的堅定:“敢迴趙家就莫入我門,沒有價值的東西,一個白癡,一個死人,我沒有興趣。”


    劉琰盯著唐姬半晌,站起身踉蹌走到門口,周圍沒有任何變化,沒有微風吹動,沒有動物叫聲,更沒有杯子落地,或者其他打擾。


    一切都在安靜的等待,這個時間點沒有出現任怪異突兀,劉琰低著頭站了好一會兒,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再不猶豫抬腿大走出門口。


    唐姬微微點頭,冷不防揚手在眼前亂摸,麵前除了空氣什麽都不存在,一陣忙亂毫無所得反而笑了,像是嘲弄又好像哀歎:“白癡。”


    詔獄不是誰想進就可以進,趙彥判決還沒下,但死罪已經是必然了,曹操容不下這時候有人叛逆,更何況有賈詡暗中證明。


    逃命的窗口期極為短暫,案件基本結束,幕府的密探們結束關鍵地點的調查,他們騰出人手會重新嚴密監控,那時再也無法輕易逃脫。


    從唐姬家出來劉琰就琢磨,想自己留下的人好猜,主要是思索誰會想自己離開,還要有能力幫自己離開。


    來到詔獄門口也沒想出來個結果,劉琰也是豁出去了,既然不打算走還琢磨個球,這個性格說好不好,說壞也不見得壞,從來不去自找煩惱,主打一個有效預防抑鬱症。


    不需要行賄,再說這時候出多少錢也沒人敢收。直接去就好,不會有阻攔,曹操巴不得有人去探望。


    有生以來首次進監獄,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小鐵門,隻能彎腰低頭佝僂著身子進入,裏麵好像一條昏暗的地道,半地下幽深的過道連接兩旁牢房,到處彌漫著一股股說不上來的味道,類似幹燥的排泄物混合發黴的餿水。


    說是牢房,實際上就是隨意挖掘的土洞,沒有任何窗口透風,裏麵隻容得下一個人,一盞小油燈,一張小桌板就占據了一半空間,在裏麵想安然轉個身都得費勁全身氣力,稍不注意就碰到桌板打翻油燈。


    最近胖妞瘦了,之前偶爾也瘦過,可這次與以往不同,身材徹底定了型,腰肢怎麽瘦也沒耽誤屁股越來越肥,就像個梭子頂了個大腦袋。


    趙彥苦笑打趣:“怕是這輩子不好嫁了。”


    劉琰借著微弱的光亮仔細打量,很擔心大哥的胡子受到傷害,古代有種刑罰叫髡,會剃掉受害者的頭發和胡須。


    這是極為侮辱人格的酷刑,不少硬漢能笑對身體傷害,卻無忍受這種精神折磨,就算活著出去,此後很久都走不出陰影,大多數受刑者一輩子基本就廢了。


    “沒事,他們還是要臉的。”趙彥有意湊近了給她檢查,確實沒有一絲損傷。


    檢查半天劉琰才放下油燈:“是賈詡。”


    趙彥顯得很意外,審問時就知道有賈詡指認,他很奇怪劉琰怎麽能清楚對方機密,隻兩個唿吸就明白過來:“糊塗,你不該說,也不該來。”


    劉琰笑笑並不在意:“我打算迴家,爹一個人不成。”


    兩人雙手緊緊攥住,等了半晌趙彥才輕聲開口:“對不起。”


    “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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