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浦租的宅子隻有一進院子,推開臥室房門,趙彥躊躇一陣扭過頭囑咐:“給你看樣東西,不要出聲。”


    臥室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轉動一扇暗牆露出通道直通地下,通道很短走幾步轉過拐角來到一間地下密室。黑洞洞什麽都看不見,伸手摸索感覺牆壁近在咫尺,料想密室麵積不大,等燈火點亮看清周圍劉琰一下愣住了。


    其實趙彥提醒不要出聲簡直多此一舉,任誰看見此等場景都目瞪口呆發不出聲音,除了一條過人的小窄道,滿屋子金磚整整齊齊碼放,金磚呈長方形沒打任何印記,拿在手裏掂量每一塊金磚起碼有四五斤重。


    趙彥嘴巴一張一合,劉琰聽不見說了什麽,隻覺得恍惚不由自主去拿金磚,拿起一塊塞進懷裏,再拿起一塊,不知道塞到第幾塊腰帶啪一聲斷裂,金磚散落一地。


    下意識脫下衣服鋪在地上,拿過金磚一層層碼在上麵,劉琰麵容極度扭曲,誰看了都得以為這人發了瘋,趙彥就在旁邊看著也不去打擾,任由劉琰提起衣服。嘶啦一聲,綢緞衣服禁不住重量從中間裂開,大量金磚掉落砸在劉琰腳麵上。


    沒有任何痛感,隻有更多的貪婪,一把推開趙彥向內裏走去,小路很窄碰落不少金磚,顧不得這些,走到最深處麵積稍微大些,滿地珍珠瑪瑙翡翠玉石堆成小山,再也抑製不住抓起一把寶石就往嘴裏塞。


    人若是失去理智變得瘋狂身體會不受控製,眼中隻有寶石隻想全都吃進嘴裏,趙彥死死板住劉琰手臂阻止,強烈的刺激引爆肌體潛能,她力氣大的可怕一時竟然僵持住。


    趙彥到底身強體壯更勝一籌,僵持一陣搶下寶石扔到一邊,劉琰背靠金磚牆,坐在那目光呆滯嘿嘿嘿傻笑。


    “劉琰?威碩!妹妹你別嚇我!”趙彥腸子都悔青了,本想展示世界真實一麵,結果將這傻妞給刺激瘋了。


    渙散目光逐漸凝時,神智恢複過來劉琰哇一聲哭了:“都是誰的?你告訴我,我弄死他。”


    劉琰仿佛著了魔,左右摸索嘴裏不住念叨我刀呢?刀跑哪裏去了?


    “這就是官場,茫茫多官員你如何全弄死?”趙彥眼看她又要發瘋,顧不得事關機密祭出一人名姓:“孔文舉也有份,你敢去殺他?”


    腦海浮現孔融的麵容劉琰徹底絕望了,不知為何就怕孔融身上那股子凜然正氣,一個念頭忽然冒出,在開口言語中滿是疑惑:“孔融怎麽會稀罕黃金?”


    “展現胸前偉岸,汙濁隱藏在後背,規則就是如此,要麽順從他邁入輝煌,要麽忤逆他沒入沉寂。”


    趙彥可不敢再多解釋,萬一那句話再刺激到可就她真瘋了,拉起劉琰朝外就走:“官場就是如此,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劉琰反複念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句話,突然抬頭盯著趙彥:“想要官員做事必須要官員先富,先富才能帶動後富,官員都不富有哪裏有動力帶動老百姓一起走向富裕?”


    趙彥先是怔住而後一陣狂喜,四處找紙想將剛才話語記錄下來,相比過去空洞的口號,這嘞太重要,它在道義上給出了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隻要邏輯上稍加完善就能成為一類新穎的理論,沒準兒能成為足以媲美聖人的傳世名家。


    劉琰思索一陣搖頭淺笑:“不對,捆綁在一起才不容易背叛,老百姓人太多了,需要足夠的數量的利益共同體發揮穩定作用,老百姓需要分化需要瓦解,隻靠官員不成。”


    趙彥豎起大指連聲讚歎,密室裏找不到紙張,幹脆拿起金磚在地麵上刻畫記錄,寫幾個字發覺不穩妥,劉琰來迴走動剛寫完一段就被蹭掉,沒心思去管起身跑出去,這麽重要的觀點記錄在紙上才最保險。


    等記完才想起來劉琰,捧著一摞子紙迴到密室,這迴輪到自己傻眼了,剛才太專注記錄,沒留意到劉琰一直在不停倒騰,珠寶推到一邊錦緞棉被鋪了一地,直到足夠厚實才躺下:“我就在這睡了,誰也攔不住。”


    “想用就拿,你也不怕砸到。”趙彥隻能無奈搖頭。


    “砸死我吧。”劉琰抄起一塊金磚狠狠親了一口。


    消停下來想起白天事情,趙彥坐在一邊唉聲歎氣:“今日為你付出很大代價,後半輩子怕是要受人詬罵。”


    趙彥說的是出頭起草售賣國有的條陳,從古至今從未有過,會上根據劉琰建議整理出了一套辦法,現在也明白為什麽要爭取洛陽令了。所有田產房屋都算做出租,對於普羅大眾政府還撥出專門款項作為借貸。


    借貸這項業務也要向士族開方發包,其對於沒有特權的平民百姓後果是毀滅性的,可以預見絕大多數老百姓要借債購買住宅,等買到手才發現根本就是租賃,時限一到就要返還,想要繼續租賃還要付出額外一大筆支出。


    關鍵在於,購房本就背了一身債務,說難聽些就等於賣身契,勞作一輩子甚至幾代人,迴頭一看什麽都不是自家所有,不同之處就在於債主是國家還是士族個人,這個事做好做不好都會挨罵,不過趙彥沒後悔,這樣說完全是做樣子給劉琰看。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劉琰踢打身前寬闊脊背,嬉笑間念出一句詩來。


    趙彥眼睛瞪得老大如同發現了不得了的寶物:“你這格調起的好高啊!”


    說完起身找出筆紙開始寫條陳,第一句話就是劉琰念出的苟利國家生死以,最後一句結尾豈因福禍趨避之,吹幹後拿在手上麵色激動:“你不做高官真是屈才啊。”


    “宗正寺有沒有關係?”


    趙彥剛才還沉浸在欣喜中,聽到這話麵色一沉:“還真是不忘舊情。”


    “真心想我好的他算一個。”劉琰說完背過身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彥就湊上去:“宗正寺獨門獨屬,我等外臣就算有心也插不進去呀。”


    宗正寺名義上歸司空兼管,實際上獨立性很高,清水衙門隻專注皇室那些事,與朝廷各部門幾乎沒有聯係,也就和少府有業務往來,別說趙彥這個尚書郎,趙溫的麵子也一樣說卷就卷。


    發覺美女眼圈微紅知道說錯了話,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在關鍵時刻展示本領:“不過運作一番興許可以,你想要給他什麽官職?”


    “他做過六百石平原相。”


    趙彥托腮略微思索:“寺屬家丞,若舍得打點一年半載右遷家令也有可能。”


    宗正寺家丞是三百石,外地官員拔擢京官總要降級任用,一年後打點關係興許能升任六百石家令。


    “一句話六百石行不行。”劉琰吞吞吐吐講話斷斷續續渾濁不清。


    “行!”從未經曆過的刺激讓人興奮進而變得癲狂,不就是找關係花錢嗎?宗正寺的人都叫來,滿屋黃金挨個往臉上砸,一塊兩塊不夠就十塊百塊,徹底砸服砸到跪地唱歌為止。他豁出去了,決定不計後果披荊斬棘奉陪到底。


    次日中午劉琰才拖拉兩胯出了大門,嗓子又幹又啞不願意說話,臨上車前朝向身後抬起雙臂豎起兩根大指,趙彥滿臉得意撫著花白胡須哈哈大笑。


    渾身酸脹躺在車裏實在不願意動,出城門時聽到朱鑠在車外提醒:“散騎,軍士在側護衛還是跟隨儀仗先導?”


    怎麽會有軍士護衛,這麽大排場嗎?劉琰大感奇怪,起身拉開車簾看見朱鑠騎著高頭大馬,兩排儀仗和十名步兵營軍士在車後排列。劉琰驚唿一聲,緊閉雙眼再睜開,確定眼前並非虛幻,沒經曆過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安排,隻好對朱鑠揮手點頭意思是你看著安排吧。


    一路朝西過郟縣沿著汝水行進,到達梁縣之後北渡汝水,順伏牛山大路來至伊闕關,過了伊闕關就算進入洛陽城郊。到了這才發現與預想大不相同,大路兩旁阡陌村莊連成片,炊煙嫋嫋頑童打鬧,一點沒有正逢亂世的樣子。


    農業社會自我恢複能力相當頑強,一處地方隻要一年半載沒有動亂,人民會自發留下來,撒下種子苦捱到收獲就算定居成功。從麵上能看出來,道路兩旁一派生機盎然之色,可見一年來大長秋梁紹沒少組織流民落地生根。


    劉琰拉開車簾招唿朱鑠:“跑馬去遠處看看,走遠些。”


    朱鑠出自底層對這一套有所了解,一去一迴就是三四個時辰,趕在黃昏前在洛陽城津門外追上了隊伍,見到劉琰壓低聲音:“遠方到處是殘破村莊,老幼縮在裏麵等死。”


    劉琰板起麵孔沒說什麽,車隊進入洛陽城,經過叫直裏的居民區,街道兩旁嶄新瓦房連成一排,裏麵偶爾能看到有人在活動。不用想也能預料到這是表麵功夫,朝居民區內部走肯定還是斷瓦殘垣。


    繼續朝北走到達原來北宮西側,那裏曾經有個西閣,現在是洛陽令的臨時衙門,亮出勘合符牌衙役不敢怠慢立刻稟報,不多時洛陽令司馬朗親自出門迎進府衙。


    劉琰已經不矮了,比普通男子還要高一點,這司馬朗卻又足足高出一頭,隻是身形雖高並不健壯,更沒有趙彥丁衝那般大腿粗的手臂,不是想象中那般瀟灑儒雅,二十幾歲年紀反倒多了些許不相稱的滄桑感。


    見到劉琰沒有表現出任何驚奇,該是早就知道大漢出了女官,雙方見禮完畢,司馬朗引著進入衙門正廳。


    等遣散隨從司馬朗這才開口:“我有話直說,知道主意都是你出的,現在有個問題。”說著朝桌上小山般資料看去:“我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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