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新製風波。


    注定不會在短時間內停下。


    王太子以一府節製天下兵馬,所部將帥盡歸鎮戍司統轄,各州郡軍卒震驚莫名。


    一夕之間,他們從大將軍府,太尉府麾下,變成鎮國府軍卒,莫不是也能追隨王太子,爭一爭封侯之功?


    冀州。


    州治,鄴城之內。


    青州平原術士,襄楷夜觀天象,複雜道:“天象變了。”


    “哦?”


    冀州刺史王芬眸子一亮。


    已故太傅陳蕃之子陳逸,攥著襄楷的手腕,急切道:“可是大漢傾頹?”


    “不知。”


    “兵勢太盛,壓下了群星。”


    襄楷不留痕跡的推開陳逸,抿了口酒水說道:“不過,有殺星降於洛陽,宮廷為之染血,某以為宦官有難,十常侍盡遭屠戮。”


    “難。”


    “合肥侯不成大事。”


    許攸喝的麵龐發紅,自嘲道:“月旦評之前,某以為合肥侯有帝王之姿,可見到王太子之後,才明白姿與資有區別,猶如東施效顰,大漢宗室當以王太子為先。”


    “許子遠。”


    “你喝的這般醉醺醺,還能議事否?”


    沛國人周旌眉頭緊鎖,沉聲道:“某等皆受汝南袁氏之恩,如今天子,王太子不過一獨夫,若大漢還在他們手中承繼,豈不是天下禍亂,百姓凋敝?”


    “周旌。”


    “莫要騙自己了。”


    “你是心懷叵測,想登高位。”


    許攸扶著桌案起身,拂袖譏嘲道:“熹平六年,天子敗於鮮卑,難道沒有爾等身後之人的籌謀嗎?三路大軍迴來數十人,可笑至極,況且那時便開始傳什麽四世三公,不就是想要聚士人,登高位,許爾等從龍之功?”


    “許子遠?”


    王芬臉色驀然一沉。


    “嗬。”


    “嗬嗬。”


    許攸踉蹌走過來扶著王芬的肩膀,嗤笑道:“莫要傻了,皇子協的人直入冀州腹地,以鎮黑山軍之名入主常山郡,沒多久王太子就遣人幫無極甄氏遷離冀州,你以為是為什麽?”


    “哦?”


    “這是為何?”


    術士襄楷端起酒盞遞給許攸。


    “試探。”


    “哈哈,是試探。”


    許攸滿飲一杯,將酒盞甩在角落,大笑道:“王太子在試探冀州到底被袁氏執掌到了什麽地步,若無極甄氏都不敢擅動,說明各郡縣盡皆淪陷,更是在試探渤海的南皮令劉備,看看有無察覺冀州之變。”


    “某,不懂。”


    陳逸迷茫的搖了搖頭。


    “蠢啊。”


    “匹夫,不足與謀。”


    “劉姓天子生而薄涼,哪有什麽宗室之情。”


    “並州之戰結束,劉備便被安插在渤海,可見王太子早就察覺冀州有變。”


    “甄家未曾迴應姻親,南皮令劉備未動。”


    “隻有兩個結果,第一是他蠢到看不出冀州內情;第二就是心不向王太子。”


    “故而,王太子需要重新擇人入冀州,可非戰時沒有權力調動官吏,所以天子便用皇子協的人來幫助王太子,使冀州各郡不能渾如一體。”


    許攸一巴掌甩在對方的頭頂,打落束發的羽冠。


    “許子遠。”


    “你莫要太過了。”


    陳逸臉色鐵青,撿起地上的羽冠重新戴上。


    “罷了。”


    “罷了。”


    許攸打了個酒嗝,自嘲道:“某等籌謀數年,怪不得臨近時間,陶丘洪與華歆不來,還是早些逃命吧。”


    “泄密了?”


    王芬臉色巨變。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有人沒來便藏不住,尤其是天子早定儲君之位,逆臣當誅。”


    許攸說著指向術士襄楷,嘲諷道:“爾觀星望氣還未窺門,遠不及太史令李意,某以為殺星是天下爭權奪利之人,是想要舉雄主,登高位的赴死之人,天下無人能爭得過王太子。”


    “或許吧。”


    襄楷起身微微一禮,淡笑道:“陳國設欽天監,某明日便南下了。”


    “一起。”


    “某與你一起。”


    許攸連忙追了兩步,攀著襄楷踉蹌離開。


    “咕嘟。”


    陳逸咽了口唾沫。


    周旌悚然道:“刺史,某等當如何?”


    “逃吧。”


    “袁氏都保不住自己,遑論我等。”


    王芬匆匆起身,複雜道:“遼東太守公孫度有雄才,招賢納士,設館開學,廣招流民,某以為從青州東萊出發,乘舟入遼東,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當得。”


    陳逸,周旌連連頷首。


    謀廢天子,是大逆不道之事。


    三人豈敢遷延,夤夜便收拾行囊,帶著親眷遁逃出城。


    鄴城城樓之上,許攸哪裏還有醉酒的樣子,滿臉嘲弄的看著遠去的車輿,譏嘲道:“匹夫,不足與謀。”


    “先生睿智。”


    襄楷負手問道:“所以,觀星台之言,盡皆唬人嗎?”


    “不。”


    “某所言皆真。”


    許攸撣去衣袍上的浮塵,轉頭道:“王太子兵勢大盛,廢帝是自尋死路,某隻是讓他們遁逃,為冀州換個主人。”


    “所以。”


    襄楷瞳孔陡然一縮。


    “鏗。”


    許攸抽劍而揮,帶著血色亮刃半空,歎道:“某是袁紹的至交,常年為其在州郡奔走,焉能入得王太子之眼,隻能一條路走到盡頭。”


    “你……!”


    襄楷捂著喉嚨,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頃刻,粘稠的鮮血透過手掌縫隙染紅衣襟。


    “還望諒解。”


    “你不死,某心中不安。”


    “這些年,某為袁家籌措糧草,儲備軍械,招攬猛卒。”


    “若投陳國會有無數人追殺,所以為了保住性命,還是請君赴死,莫要驚擾洛陽博弈,拖延一下大漢崩潰的時間,等天子賓天,大不了打一個諸夏陸沉。”


    許攸用襄楷的衣袍擦了擦配劍。


    蹲在地上,用手強行合上襄楷大瞪的眼眸。


    “啪嗒。”


    襄楷捂著喉骨的手墜地,帶著震驚之色失去氣息。


    “人,生來皆苦。”


    “王太子言自貴,可某沒選擇啊。”


    許攸神情複雜的收起佩劍,轉身走下城樓。


    下一刻,便有軍卒上來搬移屍骸,打水清掃城樓,鋪墊黃土。


    謀廢天子,是袁隗早年定下的計策。


    自從袁基死後,袁紹讓他找適當的時機,遣散這些參與之人。


    他隻能借著天象變化清理王芬,襄楷幾人,使冀州刺史空出來,等下一任主人,等一個能舉天下之主旌旗的人。


    或許,又是一個袁氏門生代為執掌。


    畢竟,於天下人眼中,曾經的袁氏門生盡歸大將軍何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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