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驃騎府中,賈詡望著遠去的車輿歎了口氣。


    洛陽的爭鬥不見血,卻將‘賊匪,山越,逆賊,宗帥,南蠻’化為廝殺的刀鋒,令山河染紅,伏屍萬裏。


    饒是居於陳國,他都感覺血腥之氣難掩。


    “是嗎?”


    “某以為大勢已成。”


    荀攸負手而來,淡笑道:“驃騎高坐,天子與士族博弈,實則所有人都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能確定是戰是和的結果。”


    “新天子嗎?”


    賈詡揣起雙手問道。


    “嗯。”


    荀攸頷首道:“陛下百年,新帝登基,若驃騎被削,士族沉寂,殺伐盡去,若新帝難登,便是一場大戰,現在天子與士族都在往自己的手中攬棋子,誰的棋子多,便能決定大漢的未來!”


    “某不這麽看。”


    賈詡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若州郡無雄主,天下焉有人爭從龍之功,天子顯然俯照天下,催生州郡的雄主,請士族投身入甕,最後用驃騎來掃清天下,天子為驃騎塑造對手,是為大漢清除病灶,更是相信驃騎能澄清寰宇,再塑乾坤。”


    “或許吧。”


    荀攸若有所思。


    洛陽的暗潮還未落下。


    十二月初,兩封詔書伴隨大雪而落。


    大將軍府掾屬劉表,擢升為荊州牧,以望鎮荊南之亂,安撫諸部。


    大漢宗室。


    大將軍的掾屬,竟然被擢升為州牧。


    一時間,不少人都看不清楚,劉表到底是誰的人。


    另外一封詔書落在陳縣,令天下駭然,詔:驃騎將軍劉牧,於朝有功,加冠在即,賜六馬車輿,九章冕服,恩加九旒冕,出警入蹕,封王太子,禁字自貴。


    “轟。”


    大將軍府,何進掀翻桌案。


    筆海,瓷器,毛筆,紙張,盡皆散落在地,狼藉無比。


    “大將軍。”


    掾屬張璋臉色一白。


    先封劉表為荊州牧,大將軍府上下俱歡顏。


    可是,當封賜劉牧的詔書擬出之後,朝堂上下無不驚恐。


    先前何進想要總攬司隸兵權,天子提拔朱儁對壘,令大將軍威儀掃地。


    此次,剛封賜劉表,恩加大將軍府,便被第二封詔書擊落塵埃,令劉辯立儲之路再生波瀾。


    “夠了。”


    “某真的受夠了。”


    “他這是在熬鷹,還是在訓犬。”


    何進轉身揮袖,怒喝道:“天子行駕;宗王,皇子的九章冕旒;出警入蹕;封王太子;他是要立劉牧為儲君嗎?”


    袁紹作揖拜道:“大將軍息怒。”


    “息怒?”


    “某怎麽息怒。”


    何進行至堂中,揪著袁紹的衣襟怒喝道:“王太子,前漢之禮法,又禁劉牧取字,大漢之人取字而貴,隻有兩種人不需要字,一種是漢天子此為自貴,一種是庶民此為自賤,劉牧都要稱孤道寡了,某還怎麽息怒,怎麽冷靜。”


    “大將軍又能如何?”


    袁紹不惱不怒,勸說道:“天子不可阻,陛下就是要把驃騎當做承繼之人,與皇子辯,皇子協位同,朝中誰敢發一言駁逆,但有死諫,必定下賜死詔。”


    “某不服。”


    何進雙手一揮,朝著府外走去。


    他要入北宮,見何皇後,更要見皇子辯。


    這場立儲之路走的太過艱難,一次次的橫生波瀾,連何苗都為此死去,弑殺外戚之人卻要稱孤道寡,心中怨氣難平啊。


    北宮,洛陽北隅之宮庭。


    本意與南宮同理,皆設東宮,後宮,諸卿官邸。


    不過,從劉宏繼位之後,便將南宮設為理政之地,北宮設為後宮宮廷。


    永樂宮中。


    何進跽坐於宮廷殿下。


    何皇後愁容難解,歎道:“兄長,陛下想要立誰為儲,便立誰為儲,他這些年做的荒誕事,起居郎都寫了十餘冊,使劉牧稱孤道寡又如何。”


    “你就這般認了?”


    何進驚愕無比的抬頭道。


    劉辯是皇長子,是皇後的親子。


    為母之人,竟然不為子爭儲君之位,連他都不敢相信。


    “兄長。”


    “陛下你不了解。”


    何皇後憂心忡忡的說道:“如立儲君,必是永樂盡絕,辯兒早就失去儲君之資,你莫要再爭了。”


    “不。”


    “某不爭,就要死了。”


    何進蹭的站起來,轉身走向宮門,呢喃道:“何氏的殊榮是天子所賜,若是沒有第二個天子,便是塚中枯骨,辯兒必須是儲君,必須是大漢的天子。”


    “哎。”


    何皇後哀愁一歎。


    她比誰都了解劉宏,更知道大漢的天子心能硬到什麽地步。


    恐怕,如今那位常駐南宮的天子,心中隻有一個大漢儲君,那便是禁字自貴,封王太子,可稱孤道寡的驃騎將軍。


    北宮之變,何止皇子辯一係。


    有董太後支持的皇子協一係,亦在聞詔而動。


    這一切,都瞞不過大誰卒,使得蹇碩急匆匆登上玄武闕奏稟。


    “難平又如何?”


    “朕是天子,需要給他解釋?”


    玄武闕上,劉宏伸手接住從天上飄落的雪花。


    似乎,唯有冬季的朔風,才能平息胸腔中刀割般的劇痛。


    “陛下。”


    蹇碩恭敬道:“不止大將軍去了南宮,連太後都遣人去河內召朱儁迴朝,奴婢是否要截停內侍,禁止皇子協一係摻和?”


    “不必了。”


    “讓他們爭一個高下。”


    劉宏轉身淡漠道:“大漢的水夠渾才能養出真龍,遣人去南中傳李意拜入陳國,劉牧說的沒有錯,四季有變,農時更替,這天越來越離奇,他的欽天監還差能人。”


    “諾。”


    蹇碩恭敬應道。


    劉宏想了想問道:“潁川荀氏,無極甄氏可有動向?”


    “有。”


    蹇碩不假思索道:“驃騎幕府南閣祭酒荀攸落戶陳縣,荀爽自薦為公羊博士;無極甄氏還沒動靜,似乎涉及到鐵礦販賣於陳國,被郡國官吏禁足。”


    “這些人。”


    “不抽一下,不知道痛。”


    劉宏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冷聲道:“下詔,擬司隸校尉掾屬宋泓為常山太守,朱儁長子朱符為常山都尉,鎮黑山叛逆!”


    “諾。”


    蹇碩肝膽俱顫的走下玄武闕。


    宋泓,朱符,一人是朱儁掾屬,一人是朱儁長子,皆為皇子協一係。


    冀州是什麽地方?


    四世三公袁氏的自留地之一。


    劉牧崛起之初,袁基便操弄袁氏門生掾屬搶占州郡官位。


    如今,冀州歸於大將軍何進。


    如果說潁川荀氏婉拒陳王下聘是高貴,不肯為妾。


    那麽,無極甄氏的婉拒,便是為了自保,因為他們身處劉牧對手的核心地帶,根本不敢接下聘禮。


    陛下心硬,以兩個支持皇子立儲的黨派相撞。


    借此強行解開無極甄氏的難題,令陳國錨定冀州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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