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呂布有些驚愕。


    張楊在雲中都得到了消息。


    他在五原郡駐守,怎麽沒有聽說過此事。


    “是真的。”


    張楊重重點頭。


    張懿合上寫好的公文遞給刺史府一個文吏,行至輿圖前說道:“若是真的,南匈奴內部必有大變,邊疆危矣。”


    “何解?”


    呂布帶著疑惑問道。


    “情況複雜,要追溯多年之事。”


    “從大漢征鮮卑開始說起,當初大軍出塞征匈奴為卒。”


    “屠特若屍逐就單於隨軍出征死去,其子唿征繼位,但因為其父之死對大漢多有怨恨,所以南匈奴內部對大漢不滿。”


    “那時,新任護匈奴中郎將張修有察,斬唿征單於,扶持右賢王羌渠繼位。”


    “匈奴臣服大漢多年,一直效仿大漢以左為尊,本來應該是左賢王繼位,卻沒想到是右賢王羌渠成了單於,所以左右兩部常年發生衝突。”


    “想必是涼州互市,令南匈奴內部愈發不和吧。”


    張楊摘下兜鍪,徐徐講出南匈奴秘事。


    “等等。”


    “左部賢王。”


    呂布猛的說道:“匈奴左部唯一大姓便是唿衍部,而右部以須卜,丘林,蘭氏為尊,可某記得羌渠是欒提部之人,匈奴王係子孫。”


    “奉先。”


    “姓重要嗎?”


    張楊意味深長道:“重要的是南匈奴內部有大姓貴胄對大漢不滿,他們不認可被大漢封賜的單於,明白了嗎?”


    “是如此。”


    張懿神情複雜無比。


    從南匈奴臣服以來,大漢經常幹涉王庭更替。


    早在順帝時期,五原太守陳龜便以單於‘不能製下’為借口逼迫南單於休利自盡,並扶持兜樓儲為新單於,封賜‘守義王’。


    桓帝時期,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又自作主張,扣押匈奴單於並要求改立左穀蠡王。


    再加上張修殺唿征單於,強立羌渠為單於,早就讓南匈奴各部不滿,屢次想要反叛大漢。


    去年平涼州之戰。


    大漢驃騎劉牧殺的人頭滾滾,邦野生畏而拜。


    南匈奴各部有臣服者,自有觸及底線而逆反者,算是積蓄怨氣集中爆發出來,才造成休屠部與左部被排擠驅逐。


    “懂了。”


    呂布按劍冷笑道:“勿管來敵是誰,逢敵必誅。”


    “話雖如此。”


    “但,僅這樣嗎?”


    荀攸在輿圖上勾勒出幾條行軍路線,沉聲道:“若是平涼州之後,羌渠單於遣使朝拜洛陽,便讓南匈奴內部分裂,促使唿衍黎初與魁頭合盟寇邊,他們隻有幾條路線可選。”


    “上郡入西河。”


    “朔方入雲中。”


    張懿瞳孔猛的一縮。


    “朔方不可取。”


    荀攸隨手勾勒一筆,沉聲道:“若是從朔方入境,想要配合鮮卑入關,必須要經過五原,雲中,定襄,縱然戍邊軍大部分支援平城關,都足以拖住他們的腳步!”


    “某不明。”


    呂布問道:“他們寇邊,是為了殺驃騎?”


    “你以為呢?”


    荀攸沒有迴答,反問了一句。


    “某不知。”


    呂布搖頭道:“他們怎麽知道驃騎要來並州,而且時間還如此準確,須知遊牧部落因為放牧的地點相隔很遠,想要聚集如此多的大軍需很長時間。”


    “內奸。”


    張楊沉聲道:“閻行將軍所言可對?”


    荀攸捏著衣袖,無奈道:“不能確定,驃騎得罪的人不少,知道他要來並州的人更多,但能夠與唿衍黎初,魁頭聯係,應當沒有多少人吧。”


    “額??”


    張懿,呂布一臉茫然。


    朝中爭鬥兇險到了這般地步嗎?


    大漢驃騎,宗王之子,竟然都敢引敵伏殺……


    “諸位。”


    荀攸端起桌案上的水喝了口,沉聲道:“不管誰為內奸,但想要聯絡南匈奴,鮮卑,肯定要從並州出去,而能找到塞外遊牧之地,必然要常年出入關門,你們可有懷疑之人?”


    “先生。”


    “此事勿要猜測。”


    “傳出去,朝野震動啊。”


    張懿焦慮不安,不想荀攸深究此事。


    能常年出入並州邊關,都是販買塞外良馬的士族門客商賈。


    若大漢真的有內奸,可能不止是權力之爭,還有互市之政壟斷對外的利益,所以才會讓某些人對驃騎恨之入骨。


    “張刺史。”


    荀攸目光驟然如利刃一般,厲聲道:“熹平六年,大漢征鮮卑,三路大軍從高柳,雁門,雲中出擊塞外兩千餘裏,倉惶數十人逃迴,你要複現在驃騎身上嗎?”


    “這,這是何意!”


    張懿心驚膽顫,慌亂的問道。


    “刺史。”


    張楊歎了口氣,無奈道:“當年可以說大漢王師不通地利,但護匈奴中郎將臧旻領匈奴單於,還有匈奴控弦出塞,就算不敵鮮卑也能及時迴撤,明顯大漢內部出了問題。”


    “咕嘟。”


    張懿吞咽著唾沫。


    他是刺史,有守城殺敵的勇氣。


    但軍事素養不足,並未想過這些問題。


    顯然,張楊知曉不少的事情,說出來駭人驚聞。


    “查。”


    “嚴查。”


    荀攸將定業刀刀鞘壓在輿圖上。


    大漢內部的爭鬥十分複雜,被賣的何止是劉牧。


    當年的遠征軍,漢天子劉宏,何嚐不是權力爭鬥失敗的犧牲品。


    大漢天子劉宏永康元年入繼大統,太後竇妙垂簾聽政,大將軍竇武封聞喜侯,其族人加官進爵,另有陳蕃外輔,可謂權傾朝野。


    僅一年餘,王甫,張奐討滅竇武。


    建寧元年,劉宏君臨朝野,收歸天下兵權。


    建寧二年,征高句麗斬首數百,高句麗王伯固乞降,其土盡歸遼東。


    建寧三年,涼州刺史孟佗遣從事任涉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司馬曹寬,西域長史張晏所率的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伐疏勒。


    ………………


    ………


    僅數年時間。


    劉宏掌權,對外征高句麗,平定西南,經略西域;對內更是刻立熹平石經,設立侍中寺,牽製尚書台。


    直到大漢征鮮卑失敗,雄心散盡。


    饒是如此,他還設立鴻都門學,妄圖製衡士卿。


    同年,開啟令人嗤之以鼻的販官鬻爵之路,成為天下人唾罵的昏君。


    熹平六年征鮮卑失敗有多少內情,荀攸不敢揣測,不敢篤定有什麽人參與其中,更不想去追究過往之事。


    可有人想要讓當年之事複現,令驃騎喋血並州。


    他不肯,驃騎幕府所有文武都不肯,誰敢伸手,其族盡戮,長河為證,青山為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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