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酒肆之內。


    茶水,酒水,熱氣氤氳。


    一樓座位盡數被占,無數目光匯聚成河,落在高台之上。


    二樓十三室中等候的商賈走出,先是對著神情冷厲的羊衜點頭,才俯瞰一樓盛景。


    “啪。”


    許靖手中茶盞重重放在桌案之上。


    許邵捏著胡須看向在列士人,張開口道:“鄙人不才,設評於陳縣之南,勞諸士趕赴,此舉為陳王,為驃騎,為大漢,薦才推士。”


    話音初落,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踏!”


    “踏!”


    “踏!”


    沉重的腳步聲,猶如鼓點急促的落在所有人心頭。


    在場之人,有郡中之士,州中之士,更有名滿海內的孔聖之後,聽到密集的腳步聲後,竟然有種逃離茶陵酒肆恐慌感。


    “啪嗒。”


    劉牧一襲冕服擠著光芒踩入茶陵酒肆。


    眾人眺目而望,被驕陽光暉映的難以直視。


    那伴隨陽光的身影,太過奪目,太過刺眼,冕服上的紅繡猶如炎炎大火,焚燒著宗彝,似乎要烹盡世間萬物,令他們心跳加快,血液幾乎凝滯。


    可怕的是,那道身影之後,還有遮蔽在光芒下的黑影。


    驃騎幕府的文武,僅列侯就足足有三位之多,所部將領血腥,暴戾,戮殺八荒的氣息彌漫開,令無數士人不敢抬頭。


    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自己踩入了什麽樣的旋渦。


    “來了。”


    人群中,曹操低著頭,眼中滿是駭意。


    前年在鴻都門學見過的少年,如今有了王侯之勢,讓人不敢直視。


    入門的一刹,他仿佛見到許姓兄弟敗落,汝南士人喋血,四世三公的袁氏門第倒塌,連屋簷都布滿了蜘蛛網,地上是鮮血幹涸之後的黑漬。


    “宗王之子。”


    “大漢驃騎將軍嗎?”


    “好大的威勢,幕府眾文武齊至?”


    有士人垂首低語,可在茶陵酒肆內卻讓所有人聽了個明白。


    “見過驃騎。”


    “見過大漢驃騎。”


    許靖,許邵率先反應過來,慌忙起身作揖。


    兩個人形成連鎖反應,令所有士人從恍惚中驚醒,朝著門戶處作揖恭拜。


    “大漢有良才啊。”


    “為陳國,為大漢薦才?”


    劉牧邁著步伐行於中間,目光掃過從各州郡趕來的士人,淡笑道:“不過,我相信大漢的察舉製亦能安國治民,而不是一個人察一月,便定下為士者一生的定論,須知人生多舛,每時每刻的抉擇,都將走向不可揣測的未來。”


    “此言差異。”


    “人性天定,強則強,差則差。”


    許邵猛的抬頭駁斥,脖頸上湧出的青筋,證明他承受了多麽大的壓力。


    “是嗎?”


    “大漢從不會把家國安危之重係於評語之士。”


    “爾等士人苦學多年,難道不知學者之所以自處,一在貴我,一在通今,將前程係他人口中,士不貴我,終鮮實用。”


    劉牧失望的笑了笑,提著冕服踏上樓階。


    本欲參與月旦評的荀攸,賈詡,沮授等人無不是神情大怔。


    怪不得他們早上匯聚驃騎將軍府門前,卻被劉牧一陣奚落,直言他們將月旦評看的太重,心有旁念,還未達一國肱骨之能。


    是啊!士人多學,不能貴我,輕賤自己讓別人評論定前程,還有什麽未來。


    “驃騎。”


    “難道不想取士嗎?”


    許靖猛的踏前兩步,直視樓梯上的身影。


    劉牧若是留下這番話就這樣走了,定然斷去月旦評的未來,天下將無士人求他們寫下評語,使得所謂評論家不複存在。


    “許子將。”


    “許文休。”


    “今日我贈兩位一句話。”


    “橫盡虛空,山河大地,一無可恃,而可恃唯我。”


    “豎盡久劫,前古後今,一無可據,而可據惟目前。”


    劉牧轉身了眼高台上的許姓兄弟,目光又落在眾士人身上,漠然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爾等為士者連修身都做不到,若我為大漢薦才,諸位皆一裏百家之才,等什麽時候即知即行,知行合一,方為社稷之才。”


    “一裏百家之才?”


    話音落下,所有人羞憤欲絕。


    他們都是州郡的名士,卻被劉牧評為亭長之才,何等的羞辱。


    可他們敢反駁,能駁斥嗎?


    不能,劉牧說的太對了,一無可恃,而可恃唯我。


    他們連自己的獨立性與自主性都沒有,有什麽資格為天牧民。


    伴隨著腳步聲。


    劉牧邁上茶陵酒肆二樓。


    賈詡,荀攸等人則是施然退出酒肆門戶。


    “驃騎說的啥意思?”


    門外,典韋茫然的朝許褚問道。


    “不知。”


    “不懂。”


    許褚也茫然啊。


    自家驃騎說的每個字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好像聽天書一樣。


    趙雲靠著門戶,手壓在劍柄之上,糾結道:“驃騎說你怎麽想就怎麽做,不對,應該是學了什麽,要融會貫通的用出來,也不對啊!”


    “解釋不通。”


    “這是一句學說要義。”


    賈詡捋了捋胡須,目光複雜道:“僅八字之學,想要悟通卻需要不下亞聖的才學,諸位將軍為驃騎披堅執銳便可,將有將的才幹,不必糾結於此事。”


    “當得。”


    趙雲,徐榮,高順等人頷首。


    茶陵酒肆之內。


    一樓,萬籟俱寂,隻餘粗重的唿吸聲。


    所謂的月旦評還未展開,就被劉牧一番言辭殺的片甲不留。


    許靖,許邵兩個族兄弟,臉色鐵青的看了眼沉思的士人,拂袖走下高台。


    “兄長。”


    “某先上去了。”


    曹洪對曹操說了一聲,連忙朝著二樓走去。


    他可是譙縣曹家經營商業最好的人,不能缺了此次商業會晤。


    “怎麽說?”


    曹操抿了口茶水,神情有些苦澀。


    他眼中的大才名士,在劉牧口中不值一提。


    可笑他還為汝南士林,為袁氏心憂,誰知根本不被人放在眼中,可笑啊。


    “不可說。”


    “驃騎,貴不可言。”


    許攸握茶盞的手都在發抖。


    這些年,他與王芬,周旌,襄楷等人為友,多憂大漢國祚。


    本來已經在商談是否要聯絡地方豪傑廢除天子劉宏,共舉合肥侯為帝,可現在看來明顯宗王之子,大漢驃騎將軍劉牧更合適。


    而且,劉牧與劉宏同出一脈,若為漢天子,大漢國祚永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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