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螢愣了一瞬,才意識到陳月如說的母親,指的是李娩。


    以往在國公府的時候,李娩從不許她喚自己母親,她都像個下人一樣,卑微地喚其夫人。


    每次她去李娩房中請安,都會被李娩的丫鬟攔住,連屋子都進不去。


    就是陳月如養的那條哈巴狗都能進屋,她卻隻能待在門外,跪在地上給屋裏的人磕頭。


    陳月如還曾嘲諷過她:


    “別以為父親給了你庶女的名分,你就真是國公府的女兒了。你身上流的是娼妓的髒血,一輩子都洗不幹淨。母親不讓你進屋,就是怕你髒了她的地板。”


    現在陳月如當著外人的麵,倒是改口了。


    但陳螢沒有改口,隻是微笑道:


    “國公夫人一直不喜歡嬪妾,待會兒在宴上,嬪妾還是不要去她麵前現眼了,也是怕氣壞了她的身子。”


    陳月如眸光微沉,這些嬪妾還在場,這賤人居然就敢當眾撂她的麵子,這是真要恃寵而驕了?


    不過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也隻是笑了笑。


    這一次,陳螢是神仙難救,必死無疑了。


    她又何必去和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到了啟程的時辰,太子妃和嬪妾們上了各自的馬車。


    陳螢的馬車落在最後頭,青鶴騎馬在外邊跟著,車廂內就隻有她和銀蓮,夏堇和秋棠等人都坐在宮婢同乘的車上。


    她覺得方才陳月如的表現有些不對勁,輕聲提醒銀蓮,“剛才陳月如在我麵前特意提起國公夫人,說她要送我一份大禮,不像是好事,我們最好改變計劃。”


    銀蓮卻隻當她退縮了,冷笑道:


    “太子妃和陳國公夫人想弄死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管什麽時候,她們見到你都沒好事。娘娘下了死命令,今日必須動手,你找什麽理由都沒用。”


    銀蓮見她沉默,還以為她真是怕了,語氣更加輕蔑:


    “你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做,我就在宴會上直接揭穿你假孕的事實。”


    陳螢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道:


    “我有這麽大的把柄在皇後娘娘手裏,知道自己橫豎都逃不掉的。我隻怕這件事辦不明白,讓娘娘錯失了良機。


    再說了,太子殿下臨時吩咐了青鶴公公,他在宮宴上必然會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銀蓮不耐煩地打斷她:


    “這不用你操心,我有辦法支開他。”


    陳螢輕皺了下眉,銀蓮一直不信任她,而且還是自恃才智剛愎自用的性子,她現在說什麽對方怕是都不會聽。


    馬車行駛到了宮門,除了太子妃的車攆能在宮內行駛,其餘的嬪妾都一並下了車,要徒步走到皇後所住的坤德宮。


    陳螢剛要跟著一起往坤德宮走,卻有內侍指著路邊的小轎,“陳寶林懷有身孕不便行走,皇後娘娘特此賜轎。”


    聞言,眾嬪妾看向陳螢的神色都變了。


    尤其是徐孺人和趙孺人,她們是怎樣的出身,怎樣的位份,也都沒資格被皇後賜轎,陳螢這娼妓之女倒是坐上了。


    不就是肚子爭氣嗎,有什麽好得意的?


    要不是這賤人霸占著太子殿下不放手,她們此時怕是也早就懷上了。


    陳螢謝恩後上了轎子,心裏卻明白皇後此舉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別的嬪妾看不慣她,讓她在東宮孤立無援,這樣她才沒有退路,隻能死心塌地為皇後做事。


    轎子很快就到了坤德宮,太子和太子妃都已在裏邊入座,宮妃們來了大半,許多和孫皇後交好的外命婦也都在場,李娩身為太子妃的母親也在其中。


    陳螢剛進來就被領到了孫皇後麵前,受眾人注目。


    孫皇後今日穿了一身正紅,喜色迎麵,端莊的容顏笑起來時猶如菩薩現世,關切地問:


    “陳寶林,你最近身子可好?”


    “多謝娘娘關心,嬪妾一切都好。”


    陳螢要跪下來給皇後見禮,卻被宮人扶住。


    “你還懷著身孕,就不要太拘謹了。”


    孫皇後笑著,“剛好,本宮正和太子提到你。”


    她牽過陳螢的手,愛憐地看著陳螢的肚子。


    陳月如在一旁冷眼看著,心裏盤算著,陳螢到底會不會挑在今日動手,若是動手,對方會以什麽方式來騙她入局。


    就在這時,宴席上響起尖叫。


    “薑太妃,您怎麽了!”


    “快去請醫官,太妃娘娘昏過去了!”


    宴上很快亂成了一團,孫皇後連忙帶人去查看那位薑太妃的情況,路過陳螢身邊時,卻朝她隱晦地看了一眼。


    陳螢立刻就明白過來,銀蓮說的宮宴上會出差子,指的就是這個。


    如果一切正常,陳月如又不是傻子,也不會私下給她靠近的機會。


    但要是太妃中毒,宴上瞬間亂成一團失去了秩序,在忙亂之中會發生什麽,那就都不好說了。


    眼見裴玄跟著皇後走了,青鶴也正朝著太妃那邊張望,陳月如倒是留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不知何時繞到陳月如身後的銀蓮忽然伸手,狠狠推了陳月如一把。


    陳螢的裙子裏藏了提前備好的血袋,陳月如摔在她身上後,她就會戳破血袋,偽造出流產血崩的慘烈場景。


    而她這個醫女和皇後娘娘安排的其他人,就會一起成為證人,在事後指認是陳月如趁著眾人不備,伸手去推搡陳螢。


    這麽多身份不同的人異口同聲,都聲稱看到了太子妃動手,就算是太後想要庇護,陳月如也很難脫身。


    陳月如被推得猝不及防,她隻顧著用餘光盯緊陳螢,卻沒料到是別人在她背後出手。


    眼見著就要摔在陳螢身上,她卻沒有驚惶。


    她滿心歡喜地等著見證陳螢假裝流產,結果被拆穿是假孕後的下場。


    快倒在陳螢身上的那一刻,她已經在腦海裏勾勒出太子對陳螢滿懷憎惡的神情。


    但就在兩人要碰到時,陳螢的身子忽然朝右邊晃了一下。


    陳月如撲了個空,一個趔趄摔到地上,痛唿出聲。


    她帶進宮宴的侍從都迴過神,慌亂地圍到了她身邊,“太子妃娘娘,您沒事吧?”


    陳螢立在邊上,滿臉錯愕,居然也跟著問,“太子妃娘娘,您怎麽平地就摔了?”


    陳月如摸不透她為何忽然變招,惱火道,“剛才有人推了本妃一把。”


    陳螢舉起雙手,一臉無辜:


    “嬪妾站在娘娘前邊,可沒法在背後推娘娘。”


    她被逼得沒辦法,本來是想照著銀蓮的計劃行事,但就在陳月如撲過來時,她卻在恍惚中看見了李娩就站在不遠處,正悄無聲息地盯著這邊。


    就是那一瞬,她心裏本能地感到不妙,連忙躲閃。


    現在陳月如的反應古怪,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預感。


    銀蓮惱怒地看著陳螢,說好了要趁著這時假裝流產,她臨時變卦是在玩什麽幺蛾子?


    但這裏這麽多人,銀蓮又不能當眾質問,正想拉著陳螢到一邊去說話,卻聽到太子的聲音:


    “出什麽事了?”


    裴玄原本陪在太妃身側,醫官趕來後他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地朝陳螢和陳月如這邊望了一眼,結果就看到陳月如倒在地上,身邊圍了一大堆人。


    他擔心會出差池的陳螢倒是好好站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但見陳月如好像在質問陳螢什麽,他朝孫皇後說了聲,還是動身往這邊來了。


    陳月如本來還驚疑不定,拿不住接下來是否要繼續將計就計,現在見裴玄親自來了,她心裏明白陳螢不會再有栽贓她的機會,幹脆直接舍了這一步。


    趁著裴玄去看陳螢,她給凝玉使了個眼色,凝玉立刻發出約定好的暗號。


    站在不遠處的李娩看到,對帶進來的丫鬟說了什麽。


    那丫鬟悄悄離去,沒過片刻,一個瘦小的宮女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裴玄腳邊。


    裴玄皺眉,這小宮女看著有幾分眼熟,好像是錦繡閣裏服侍的人,叫什麽冬雪。


    他看向陳螢,卻見陳螢也是十分驚訝。


    “你怎麽在這裏,忽然跪下做什麽?”


    冬雪不敢抬頭看陳螢,顫聲道,“稟太子殿下,奴婢冬雪,是伺候陳寶林的宮女。”


    裴玄看到這般情景,心裏已經料到有事要發生,淡漠地問:


    “你有什麽事?”


    冬雪一咬牙,橫下心道,“陳寶林犯下欺君大罪,奴婢是來揭發她的!”


    她這話說得極大聲,幾乎是用嗓子在嚎,連遠處的孫皇後都被驚動了。


    孫皇後沉著眼眸,知道一定是讓陳螢栽贓陳月如的事出了差錯,但她又不好在這麽多人眼前撇下薑太妃,隻能讓身邊宮女先去看看。


    裴玄麵無表情地看了眼陳螢,又看向冬雪:


    “陳寶林犯了什麽欺君之罪?”


    陳螢瞪著冬雪,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真想衝上去捂住冬雪的嘴,可裴玄就站在邊上,她什麽都不能做。


    隻能渾身冰冷地幹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冬雪的嘴一張一合,道出了她最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陳寶林騙了殿下您,她根本就沒有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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