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金屬撞擊聲傳來。


    那扇沉重無比的大鐵門,緩緩被推開。陽光如潮水般傾瀉而入,照亮了門內有些掉漆的紅色高跟鞋。


    蘇禦踩著高跟鞋有些踉蹌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的身影。


    在看守所門前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二十多個日夜以來,這座“人間牢籠”將她困在其中,幾乎失去了對自由的所有渴望與期盼。


    此刻,當她終於踏出這道門檻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抬手,擋了擋頭上久違的陽光,雖然陽光馬上被飄來的烏雲遮擋住了,她卻依然能感到那屬於外麵世界的一絲絲溫暖,正在迴到她的身體和血液。


    不知道是在監室裏關久了,還是怎樣?


    像是去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又重新迴到了現實世界。


    腳下的鞋跟,歪歪扭扭踩在實地上,向上傳來一種堅定的力量感。


    她很想拍照留戀一下,可惜手機沒電用不了,看守所附近也沒有小賣部可以借手機充電器,身上沒有帶多少現金,隻有臨出門前,陳管教好心給她換的10個硬幣。


    蘇禦隻能抱著紙箱,沿著空曠無人的街道,漫無目的尋找著公交站,或者可以躲雨的地方。


    魔都的五月下旬,果然如天氣預報報的,十分多雨。


    原本就不是很晴朗的天空,因為飄來的黑雲和毛毛細雨,灑了她一臉,癢癢的。


    蘇禦站在牆根下躲雨,順便等路過的出租車,可是半天別說出租車,就連公交車,或者人影都沒有一個。


    突然,一架熟悉的白色紙飛機帶過一彎弧度,從一扇鐵窗中乘風飛出,跨越高牆,飛過這片囚禁的天空,落在馬路邊上。


    站在牆根下的蘇禦,見了,想要去撿。


    一輛猛士猛然刹停在路邊。


    “叭!——”


    站在馬路中央的蘇禦聞聲迴頭,隻見顧淵焦急的下車,扯過她的胳膊。


    “你不會才出獄,就想自殺吧?”


    蘇禦看著身後臉色有些發白的顧淵。


    “我……”


    蘇禦一臉無辜。


    因為自殺的前科,蘇禦知道顧淵想多了,但她還是蹲下,當先撿起開門精那家夥疊的紙飛機,白色的飛機翅膀上有一個[301]獨有的編號。


    “我就是想撿這個,這是我室友疊的飛機。”


    說完她仔細疊好,裝進挎包中,留作一個念想。


    “下次注意點。”


    顧淵皺眉,然後鬆開了她的手臂:“馬路不是遊戲的地方。”


    明白他的好意,蘇禦乖覺認錯:“知道了,我不會讓警官您再操心的。”


    毛毛細雨有漸漸變大,醞釀成一場大雨的趨勢,沒一會兒他們的頭發都有些濕了。


    “那顧警官,您慢走!”


    蘇禦快速道別,抱頭準備再跑迴牆根下。


    忽然,一片黑色遮過頭頂。


    傘簷微顫,水珠緩緩滑落,雨滴與傘麵發出的悶響在耳畔迴蕩。


    蘇禦驀然迴首,驚見身後的顧淵不知何時,已將手中的傘向自己這邊傾斜。


    她的目光沿著他握著傘柄的手緩緩上移。


    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眼神深邃,此刻正低頭凝視著她。


    對視的瞬間,蘇禦腦子裏蹦出很多這段時間和他相處的畫麵——這個警察,雖然不近人情,可是出於警察天性,每次都救她於危險。


    想到這些,蘇禦忍不住稍微拉開了點距離,還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客氣道:“謝謝。”


    他的聲音混在雨中,不太明顯。


    “看守所附近沒有公交站,還是郊區,很難打車,要我載你一程嗎?”


    蘇禦立即眼前一亮:“要。”


    顧淵蹙眉:“你有兩個家,還記得迴哪個家嗎?”


    蘇禦的臉一垮,從挎包裏翻出自己的身份證上的居住地址:“……應該是這個家,魔都211弄101棟。”


    “……”


    顧淵見此,對她這個“精神病”不放心的歎了一口氣:“上車吧!我送你!”


    蘇禦看了眼頭頂的俊顏,不著痕跡地嘴角彎彎,抱起紙箱快步跟上。


    “那就……麻煩顧警官。”


    ……


    就在蘇禦上車沒多久,突然間,隻聽得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驟然響起!原來是正在駕車的顧淵猛地一腳踩下了刹車踏板。


    前方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處,出現了一道令人揪心的身影——那是一位身形佝僂、步履蹣跚的老太太,她正顫顫巍巍地試圖穿過馬路,差點被撞倒。


    開車的顧淵捏了一把汗。


    可是後排座位中,汽車的擋風玻璃突然在蘇禦眼前,一點一點碎裂成蜘蛛網,刺鼻的芳烴汽油味一點一點彌漫過被擠壓成牙膏的逼仄車廂。


    她猛然喘息,整個身子縮進椅背中。


    視野裏一片支離破碎,一個女人的身體就像風箏線一樣突然被車頭撞飛,她的裙子在空中散落成花瓣最後碎落在地,就像一個失去氣息的木偶,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鮮血混著汽油,從油箱中溢出。


    刺鼻,難聞。


    所有的呐喊,求救,全都悶滯在喉嚨裏。


    “不要!——”


    恐懼和絕望交織,瞬間侵噬著理智,分裂著她的神經,時間與空間皆已定格,她像是被囚困在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車禍現場的唯一目擊證人。


    是夢,非夢。


    欲醒,不能醒。


    眼前,一片黑暗。


    她大叫一聲,擋住了臉:“啊!不要!”


    顧淵眼見她神色不對,趕緊迴頭搖了搖她:“蘇禦?!”


    “你怎麽了?”


    “臉色怎麽突然這麽白?”


    “我……我……”


    她緊緊抓住顧淵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稻草,指著擋風玻璃前麵的老人:“看見好多血……有個女人撞飛出去了……”


    顧淵蹙眉,抓住她的手:“什麽女人?”


    迴頭去看前方的道路:“沒有人撞飛啊?”


    和蘇禦在一起久了,他都覺得自己快神經錯亂了。


    可是各種女人的音容笑貌在蘇禦腦海裏閃現,然後審訊室裏一張蘇母的手機照片,在她眼前一閃而過:“不,是蘇禦的母親被撞飛了!”


    顧淵恍然大悟。


    想到金澄教導的一些緊張情緒安撫的措施,立即停車,他打開所有車窗還有新風係統,然後拉開車門,打著傘將蘇禦帶下車,轉移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然後嚐試放緩語氣,溫和地跟她說著話。


    “蘇禦,你聽見我在跟你說話嗎?”


    “剛才那些都是幻覺!”


    “車禍已經過去了,蘇母現在很好,和蘇明在一起,她沒事的……”


    “你看,隻是一個老太太在過馬路,我們沒有發生什麽車禍……”


    不知道是不是這話起了作用……許久,撕裂的畫麵在她眼前緩緩退去,蘇禦緩緩眨了眨了眼睛,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好像沒有任何人流血倒地。


    “真的嗎?”


    顧淵焦急的樣子出現在她眼中。


    他喘氣點頭,忍不住抬手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真的沒事,別怕……”


    “嗯……”


    感受著頭頂的那份重量和溫度,她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跳加速,於是趕忙推開他的懷抱,自己爬起來,獨自站好。


    顧淵遲疑的收迴手:“還能坐車嗎?”


    雖然車禍後,她坐過幾次警車,獄車,但一直也相安無事,今天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蘇禦在路邊休息了一會,有了點力氣,點點頭:“我休息一下……再試試……”


    畏縮的看了一眼後排。


    那個鮮血淋漓的場景真實到讓她害怕……


    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即使隻是迴憶也罷……


    “要不坐副駕駛座?”


    顧淵攙扶著蘇禦坐進副駕駛座,但是沒關門,他的手一直拉著她的手,直到她唿吸平穩了,才鬆開說:“那係上安全帶,我要開車了。”


    蘇禦深唿吸:“好。”


    然後迴身努力拉扯著安全帶,可是恐懼雖然過去,她的四肢卻不剩什麽力氣,甚至因為拉扯個安全帶而氣喘。


    “別動!”


    顧淵眼見她拉了兩三次拉不動,於是俯下身,幹淨利落地拉住安全帶,越過幫她係好。


    蘇禦卻不知為何,當那張俊顏在眼前一點點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唿吸,縮了縮她傲人的胸口,恨不得卑微的縮進椅背裏。


    湊近的顧淵,難得目光注意到她脖頸上還殘留的傷痕,有些觸目驚心,眼神再往下,是她外套下起伏的胸口。


    狹小的車廂。


    他的唿吸噴在她的胸口、頸項、臉上。


    很熱……


    很濕……


    她就像一隻快速煮熟的蝦子,突然臉頰,耳根通紅一片,而不到5公分的距離,她這才發現,顧淵的喉結處,就在她的唇邊。


    隻要唇瓣上下磕碰,就能品嚐的到。


    可是她隻是緊緊捏著衣角。


    生怕又孟浪了他。


    嚇得“黑貓警長”再也不敢接近。


    做完這一切,顧淵在離她很近的距離,低頭解釋了一句:“作為警察不係安全帶是很嚴重的違法行為。”然後鬆開了安全帶,快速拉開彼此的距離。


    蘇禦五指緊抓安全帶,下壓的嘴角,側頭說了一句。


    “知道了,警察先生。”


    顧淵關上車門,走迴駕駛座,係好安全帶:“那開車,坐好。”


    “別說話。”


    蘇禦再度迴頭看著他:“為什麽?”


    隻見顧淵劍眉緊蹙,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薄唇輕啟:“容易讓我分心。”


    說罷,他便將目光移迴到方向盤上,伸手熟練地再次啟動汽車。伴隨著引擎低沉的轟鳴聲響起,車子平穩的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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