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咖啡廳內,靠窗的雙人桌上。


    李浩然手指劃弄著手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剛剛他接到了一條信息,是南鬱離發過來的,這幾天都沒有見到南師傅還以為是他在忙工作,可今天是周三,工作日,他突然將自己約到了這個熟悉的咖啡廳集合點。


    李浩然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有一種直覺,今天南鬱離找他的事,絕不簡單。


    看著手機屏幕上兩點零九分的時間,他有些焦急了。


    平日裏出來玩,南師傅總是早到,從不晚到,可今天是他發出的邀請,為什麽快到點了,還沒見到人影?


    緊接著,他便眼睜睜的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從兩點零九變成了兩點十分,已經到規定的時間了,還是沒有……


    “我來了。”


    麵前突然傳來了青年熟悉的嗓音。


    李師傅猛地抬頭,愕然看著自己對麵不知何時出現並坐下的黑發青年。


    “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剛剛。”


    好似憑空出現的南鬱離麵色平靜,上次出現時,白嫩的肌膚今天也恢複了正常男性膚色,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好兄弟,微微一笑。


    身旁服務員端著托盤,將兩杯點好的熱飲分別放在兩位顧客的麵前。


    “先生,您點的黑咖啡和拿鐵好了。”


    看著麵前冒著熱氣的熱飲,李浩然這才反應過來,一拍大腿。


    “嘖,你說我這記性,我突然想起來,你不喝熱飲的呀!要不我幫你換一杯吧?服務……”


    “不用,今天就喝熱飲。”


    卻不想南鬱離先一步摁住了他的手,搖搖頭。


    李浩然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你今天找我過來,有什麽事?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要我幫忙?”


    “算是吧。”


    南鬱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熱咖啡。


    “接下來這幾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


    李浩然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下意識問出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又尷尬的笑了笑。


    “要是涉及到個人隱私不說也沒事。”


    “無妨,接下來我要去一趟金陵城,那裏有一些問題需要我去解決,你知道的,我跟常人有些不一樣,有些事必須我去做……”


    青年低頭看著杯子液麵上調出來的拉花,聲音不平不淡。


    “要去多久?”


    “不知道。”


    “有沒有危險?”


    問出這句話時,李浩然不禁攥緊了杯柄。


    “……有。”


    李浩然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他的大腦中,在這一瞬間想出了許多種可能,許久,他緩緩睜開眼。


    “有什麽我能幫你的?”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幫我照看一下家妹,我的離開可能會對她造成較大的影響,你是我唯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我她。”


    “我跟你妹妹不算太熟,這一點,我隻能說盡量。”


    李浩然的神色和語氣顯現出前所未有的認真。


    “盡量就足夠了,還有……如果我這一去,很長時間沒有迴來的話,可能會有專業人員到我家去尋找我妹妹辦理戶口注銷手續和一係列通報,到時候我請求你幫我妹妹操辦一下我的後事……”


    “家妹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對於這些事情她沒有經驗,我怕她到時候慌了手腳,獨自一人想不開,到時候應該是沒有我的遺體的,取一件我房間裏的衣服,立一個衣冠塚就行,我們家沒什麽親戚,來的人不會太多,至於墓地,我也選好了……”


    說著,青年從衣服兜中掏出一張圖紙攤開,手指了指上麵的一個位置。


    李浩然望了過去,握著杯柄的手,突然一顫,濺出了許多液體在西裝上,但他卻渾然不知,隻是瞳孔猛地收縮。


    “那裏不是你父親的……”


    這是他作為南鬱離摯友,知道的有關於他的為數不多的幾個秘密。


    “嗯,就在我父親旁邊。”


    南鬱離點了點頭,眼中沒有什麽其他的情緒。


    交談一時間陷入到了一種極為複雜的氣氛之中。


    “一定要去嗎?”


    李浩然低頭注視著杯子中漸漸失去溫度的拿鐵,突然開口。


    “嗯,一定要去。”


    “能活著迴來嗎?”


    他抬起頭,神情複雜的望著這位神秘而熟悉的好友,聲音低沉的問道。


    “……如果我能,我會。”


    或許是覺得氣氛太沉重了,對麵的南鬱離嘴角咧開一道笑容。


    “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話,你也可以每天在家裏有時間抽空給我祈禱一下,說不定就被哪位神明聽見了,保我一命呢?”


    “……”


    李浩然沒有迴話。


    青年歎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轉身便要離開咖啡廳,卻突然被李浩然又叫住。


    “我不會給你祈禱的。”


    “與其相信虛無縹緲的神明,我更相信你,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以什麽方法,什麽麵貌,一定要迴來!”


    聲音從身後傳來,透著股說不出的堅定。


    南鬱離的身體由此怔著,深邃的墨眼底緩緩流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他沒有轉身,僅是點了點頭。


    “會的。”


    青年的身影像是幻覺般漸漸從真實的世界淡化消失,李浩然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他瘋狂地左右張望,搜尋著,卻再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直到他最後失魂落魄的坐迴了椅子上,卻發現……


    南鬱離剛剛坐過的位置桌麵上,不知何時,留下了那份圖紙和一串鑰匙。


    李浩然將那串鑰匙拿起,光滑的金屬表麵還殘留著某人離開時的體溫,他的嘴角扯出了一絲苦笑。


    “你這個家夥,可盡會給我找難題做呀……”


    孤兒院內。


    孩子們又久違的迎來了他們的大哥哥,孩童圍繞在青年的身旁蹦蹦跳跳,好不快樂。


    老院長滿眼懷揣著和藹的光芒,看到這一幕,不住的點頭。


    隻是他有些好奇,正常情況下小南同誌都是月末過來,怎麽這一次提前來了呢?


    陪孩子們嬉戲玩鬧了一會兒,南鬱離照例來到了醫務室,穿著白大褂的楊醫生早早的就將小霖,小帆幾個孩子叫了過來,孩子們乖乖的坐在板凳上,規規矩矩的接受大哥哥的檢查和治療。


    這一次的檢查和治療有些不一樣,小霖覺得大哥哥在觸摸自己的手臂的時候,仿佛從自己的體內吸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然後身體就暖洋洋的,像是有暖流流過。


    在一一檢查完畢之後,青年站起身朝楊醫生點了點頭。


    “孩子們的侵蝕病都完全痊愈了。”


    “那他們以後……”


    “他們以後與正常的孩子一樣,可以正常的結婚生子,擁有自己的生活,病魔已經完全從他們的身上消失了。”


    青年柔聲解釋。


    “奇跡啊,真是奇跡,我從醫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種疾病能在人體上得到痊愈!”


    楊醫生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但他卻絲毫沒有懷疑青年話語的真實性。


    因為這些年的相處,他相信對方不會在孩子身上撒這種謊。


    “這樣的話,以後我也就不用月月再來一趟了。”


    他如此說道。


    被叫過來檢查的幾個孩子們,突然圍在他的腳邊,扯著他的褲管,抬著頭用水靈靈而又無辜的眼神看著他,軟聲問道。


    “那大哥哥……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們,陪我們玩嗎?”


    青年俯下身,用手輕輕撫摸孩子們的頭,微笑著柔聲迴應。


    “如果我能,我會。”


    孩子們中一位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看著青年的微笑,像是從他的眼中讀懂了什麽,她著急忙慌地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卡片,向上遞送到南鬱離的手心中。


    “大哥哥,這是我做的賀卡,馬上要中秋節了,本身我是想做一張賀卡送給大哥哥當中秋節禮物的,但是,但是……”


    孩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意。


    她拚命的想,腦海中卻找不出合適的詞匯去表達,她將這張還沒做好的半成品賀卡著急的送出去,也僅僅是因為覺得這次再不送的話,或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青年將那張皺巴巴的賀卡接過,小心翼翼的攤開。


    紅色的賀卡上布滿著用水墨筆畫的皺巴巴的花朵和太陽,賀卡的中央還有祝賀語,孩子們學的字不多大多歪歪扭扭的,其中大部分的字是用拚音代替。


    賀卡的邊緣貼滿了小紅花,南鬱離知道,每一朵小紅花都是每天表現最好的孩子能獲得的獎勵,這已經是如今孩子們能送出的最好的禮物。


    “大哥哥,今年中秋節,你能陪我們一起過嗎?”


    有孩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青年眼睛發澀,可這具身體卻無淚可流。


    他張開手臂將每一個孩子都攬到了自己的懷中,將頭埋在了他們的懷抱裏,聲音悶悶的。


    “會的。”


    他如此承諾道。


    特策局,辦公室內。


    剛剛被鬆綁的,藍采歌扭動著因捆綁太久,酸澀的肩膀,一臉無奈的抱怨道。


    “真是沒有禮貌的小丫頭,難道監察委員會都是這麽一個德行嗎?一點也不懂得尊重老前輩。”


    安靜且隻有她一人的辦公室內,突然出現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抱歉,那孩子下手太重了。”


    藍采歌先是一驚,抬眸,在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青年身影之後,又迅速放下心來,嘴角一勾,冷笑調侃道。


    “喲,你這個當老師的來替徒弟道歉了~”


    但很快,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眼神一變。


    “等等,你這……”


    憑空出現在辦公室內的南鬱離點了點頭。


    “現在的我隻是一道分身。”


    “那你的本體……”


    戴著司令帽的女人一低頭,看向了手中這份急需待處理的救援令。


    “是,本體已經在去金陵的路上了。”


    “你不要命了嗎!”


    藍采歌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


    “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連你的學生都打不過,你去了那裏又能做什麽?”


    她一捶桌子原本坐著的身子都半站了起來。


    “藍局長,你可不要小看任何一位月皓級魔法少女,以我現在的狀態,若真要放手一搏,就算一下子來三個天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青年的聲音平靜到就像是在說吃飯喝水這種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藍采歌一時失語。


    “你既然已有決定,那還來我這幹什麽?找我的不痛快嗎?!”


    藍采歌砰的一下,又坐迴了椅子上,頭一歪,憤憤不樂的說道。


    “前輩……”


    聽到這一聲,女人心肝突然一顫,錯愕的扭頭看向青年。


    她從未想過竟有一天能從這位驕傲的月皓級後輩口中,聽到他親口稱唿自己前輩二字。


    而這句稱唿,在此時此刻,竟顯得無比的沉重。


    “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女人顯得煩躁又無奈的看向他,看向這位年輕又固執的後輩。


    “前輩,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希望你能幫忙照看清瑤,同時,如果我沒迴來的話,且金陵城那邊的前線戰報未有好轉,我希望前輩將火種的名額留給我的妹妹。”


    藍采歌握著拳的手開始顫抖。


    作為一局局長,同樣還是曾經的特攻小隊隊員之一,她當然知道這個火種指的是什麽,金陵城是整個蘇南省的省會,一旦省會保衛戰戰況不佳,整個省份內的所有地級市,縣級市都必須盡可能的派出自己的魔法少女小隊,支援省部。


    這相當於是一場戰爭進行到了最後最慘烈的狀況,拿魔法少女們的命去換勝利,而這個火種,便是每個局,每個市中留下的不能動的那一位,一旦派往省部支援的魔法少女全部戰死,日後重新組建魔法少女小隊的火焰還需這名最後的火種來點燃。


    如此看來,南鬱離的此番囑托不可謂不沉重。


    從某種方麵來講,南鬱離是無私的,這是從一位魔法少女的角度來看,而換個角度,南鬱離又是自私的,這是從一位哥哥的角度來看。


    “好……我答應你。”


    女人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疲倦的吐出了這個迴答。


    “謝謝你,前輩……”


    再次看向那個方向,青年原本站著的位置隻剩下一片逐漸消散的光粒。


    “該死!”


    女人一捶桌麵,發泄著情緒,桌上的文件紙張飛了一地,辦公室逐漸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不久,辦公室的大門再次打開。


    一位麵色憔悴的黑發少女走了進來,來人正是南清瑤,原本她與碰到的波斯菊正對峙著,卻不想窗外飛來的一隻魔法信鴿將事情全部打亂。


    無力改變什麽的她隻能靜靜的坐在休息室內,一旁的離瞳也隻能無措的陪伴著她,直到不久前,局長的秘書小姐傳話讓她來一趟辦公室,說是有她哥哥的消息了。


    南清瑤聽到後急忙趕了過來,可在進入辦公室後,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除了藍局長,並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心中又不自然的慌了……


    “藍局長,我哥哥他……”


    藍采歌坐在辦公桌前,抬眸望了少女一眼,許久,她無奈的歎了口氣,手指摁住桌上的一封信封,向前推了推。


    “拆開看看吧,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


    少女拿起信封,手指微微顫抖的打開信件,信件有些沉,裏麵除了一張信紙,還有一張銀行卡,和幾枚她從未見過的勳章。


    信紙攤開,內容如下:


    親愛的妹妹:


    抱歉,這一次離去又是不告而別。


    我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會很傷心,很生氣。


    你平生最討厭我有事情瞞著你,不告訴你,我們之間的矛盾大多來自於此,從前,是因為你還小,有些事情告訴你還太早,隻會讓你徒增擔憂。


    正是因為如此,我自作主張,漸漸疏遠你,不願意你卷入魔法少女諸事……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發現我錯了,愛一個人,保護一個人,並非一味的隱瞞,縱使是善意的謊言,也會帶來傷害。


    家人之間需要的,或許不隻是單方麵的隱瞞,還有坦白和共同承擔的責任。


    可那時候的我卻並不明白這一點,忽略了你的成長和自我意願,但好在我的妹妹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女孩,你的努力,你的對抗,你的發聲,讓我聽到了來自於你的聲音,你的成長……


    不知不覺中,你已經長大了,長大的可以獨當一麵了,而我這個做哥哥的卻依舊沉緬於過去,是你的笛聲喚醒了我,讓我明白了這一道理。


    爸爸曾教育過我,哥哥要保護妹妹,強大的要保護弱小的,我一直將這句話銘記於心,且當做了兒時的理想。


    這一次的離去,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我身上無法推卸的責任,金陵城遭遇圍攻,危在旦夕,我作為曾經的蘇南省首席,不可能置身事外,況且……


    我們是魔法少女,是貫徹心中愛與正義的戰士,當我們第一次喊出這個口號的時候,這句話便是貫徹我們一生的信條。


    我因守護而成為魔法少女,繼而我不願意見到曾經的夥伴犧牲於戰場,不願意看到幸福的家庭支離破碎,不願意看到無辜的市民慘遭屠戮……


    他們都和你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是我發誓守護的對象。


    也許如有些人說的一樣,我能視而不見,但原諒我,我做不到。


    可一旦閉上雙眼,我就能隱約的看到未來那被血色塗染戰場與廢墟,我的心髒在砰砰跳動。


    我相信,如果父親現在在我們身旁的話,他會讚同我的選擇的,我無法懷揣著父親的這顆心,做著與他當年教導我們道理相違背的事。


    這一去也許能凱旋,也許會永眠,但我絕不後悔。


    就像你曾經問我的那樣,什麽是無悔的選擇?


    你或許會埋怨我當時的迴答太過理性,太過沒有溫度。


    而現在,我用自己的行動向你解釋……


    這就是屬於我的無悔的選擇。


    如果我沒有迴來,小曼或許會代替我成為這家庭中的一員,希望你不要抵觸她,隻願你能將她當做自己的姐姐,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家人。


    她會如我一樣,一樣愛著你……


    署名:南鬱離


    日期:****年10月3號


    滴答——


    淡黃色的信紙像是被雨點打濕,晶瑩的淚珠落於其上,滲透了紙麵,模糊了字跡。


    少女一字一句的讀著,讀至最後,卻早已泣不成聲……


    她蹲下身,腦袋埋在雙手抱住的圈裏,無聲的哭泣,像是一隻失去了家人保護的小獸,傷心的嗚咽著。


    那信紙被她緊緊的攥在手心之中,像是比生命還要貴重之物。


    藍采歌全程目睹了這一切,又將目光放在了那張銀行卡和幾枚勳章上。


    南鬱離他……臨走時為他的妹妹鋪好了一切的道路,人脈,財富,榮譽,他將他能留下的一切都留了下來,為的隻是他恐怕出現意外之後,自己的妹妹能夠毫無負擔的活下去。


    他真的,是一個好哥哥。


    同樣,也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魔法少女。


    他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做了告別,為的隻是“問心無愧”這四個字。


    藍采歌低頭神色複雜的注視著那顆被她攥在手掌心中的信標,心中默默道。


    “顧安瀾,你的兒子,還真是跟你一模一樣啊……”


    ps:整個一張差不多6000字,其實相當於三章,其中的劇情也並非一氣嗬成,有些部分我也斟酌了許久,可能有的人會感覺我這一張感情抒發的不到位,我也不否認確有瑕疵,但以我現在的水準,的確也隻能寫成這樣了,不過我寫書就圖一個分享,能和大家分享感情,開心就行,望諸位共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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