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會客室內,小林編輯拿著還未定稿的《心》的樣書設計稿,向夏目漱石解釋著之後的宣傳方案,以及他們目前延請的學者、作者與評論家,最好是能從中挑出一位為《心》寫個序。


    “......咦?這位鷹司先生......是我多年的老友啊。沒想到你們還能請到他啊。”


    “竟然這麽巧嗎?其實鷹司先生也在在下整理的推薦名單前列啊。如果是您的好友的話,應該更方便了吧!”


    “不......總覺得配合上那種宣傳的話,有些恥於被老友們看到啊......”


    夏目漱石已經打定主意在小說出版後的一個月就以三花貓的姿態玩失蹤好了,免得老友們都來以恭賀為名調侃他這個“國民大作家”。——完全可以預見的場景啊。


    夏目漱石在內心淡定地做著計劃,但是,看這個計劃內容,其實也不是很淡定呢。在剛剛一臉平和地聽著那種高調的宣傳方案已是他努力維持的最後的體麵了。


    “這樣嗎......那您再考慮一下這位水野先生......”


    “其實這位也認識老夫啊......”


    連續推薦了幾位,小林編輯不禁肅然起敬了:原來夏目老師是這麽有人脈的人。不愧是他心中的隱士作家,交往的人果然都是同樣有內涵的大人物啊。


    這時,會客室的門被敲響了。小林編輯走過去打開了門。發現敲門的人是前輩,而他的身後赫然站著千代小姐。


    “您已經開完會了嗎?”他下意識問道。


    “沒錯。關於《心》的宣傳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的變動。”她一邊說著,一邊和裏麵的夏目老師對上了目光,“除此之外,我個人也有很多話想和夏目先生聊聊呢,不知道是否方便?”


    “千代小姐請進吧。”裏麵的夏目先生微笑著看著她說道。


    本就是從種田那裏知道她今天會在這邊,因此才臨時安排了行程啊。


    原本對於書籍的設計以及有沒有序言這些他都是可有可無的,隻是既然過來了,小林編輯也認真做了這些準備工作,便幹脆認真地挑一挑罷了。


    兩個目前的主要心思其實都不在《心》的出版上的人,還是把宣傳檔期略微延後的事大致說了一下,連帶把“插隊”的鬆本清張的《點與線》的情況也一並說明了。


    盡管她在剛剛的會議上強調了保密的要求,但是,夏目老師當然是個例外。或者說,她本就打算自作主張地為清張老師做點事,也就是......為他找到夏目漱石這個靠山。


    ......


    “......竟然突然出現了能被貴社如此高看的小說家嗎?而且,還是以揭露現實發生的兇殺案真相為目的......與官員腐敗作對抗的小說......”夏目漱石沉吟了一會兒,智慧的眼神中飽含深思。


    “被這種小說‘插隊’並沒有什麽好介懷的,反而應當說是榮幸才對。”他十分欣慰地感慨道,“即使是不甚熟悉的推理小說題材,也想要立刻讀一讀啊。”


    “社會派的推理小說對您而言想必沒有什麽閱讀壁壘,不,即使是本格派也完全不在話下才對。畢竟,以您那種對人性的洞察,無論是成為偵探還是創作偵探小說應該都沒問題呢。”


    她這倒不是單純恭維,隻是想到文豪夏目漱石本人雖然看似和推理小說毫無關係,但其實還真就被認為具有一些與推理相關的特質,至少江戶川亂步就對夏目漱石頗為推崇。


    比之更甚的是,新本格派的開山鼻祖島田莊司曾經還寫過一本夏目漱石和福爾摩斯的“同人小說”——《被詛咒的木乃伊》,講述了 1900 年在英國倫敦留學的夏目漱石因被幽靈聲音困擾求助福爾摩斯,從而卷入一起木乃伊焦屍案,最終兩人攜手破案的故事。


    跨時空、跨文化的破案,1984年的“同人小說”就這麽新奇了,隻能說,不愧是“推理之神”的腦洞啊。


    “哈哈,若是老夫還年輕的時候,倒是不介意去諭吉的手下打工。”夏目漱石笑著說道。


    雖然隻是戲言,但是森先生如果聽到這話,怕是要難受得躲起來偷偷咬手帕了。


    “如果您確實感興趣的話,稍後我讓小林先生為您拿一份清張老師的小說複印稿件吧。”


    夏目漱石看了她兩秒,然後笑著點了點頭:“雖然這樣有些失禮,但是,確實也對這位鬆本清張先生的小說很感興趣啊。”


    感受到了千代這孩子絕不一般的安利的心思,夏目漱石選擇先把自己預備想問的事放到一邊,十分配合地問道:“而且,千代小姐應當不隻是想推薦這本小說這麽簡單吧?”


    “想必這位清張先生一定是十分特別的年輕人。”


    沒錯!和夏目漱石這樣智慧又體貼的長者說話就是不費勁。


    “您也知道,出版這樣的小說,除了出版社之後必然會受到‘有心人士’的‘質詢’,作者本人更是很容易陷入危險呢。因此我個人也是很擔憂......”


    “清張老師他......其實是有著某種誌向、並為此才開始創作的那類人,說起來和您十分相像呢。”她並不想就這麽透露出她用“超推理”所觀察到的鬆本清張的那些秘密,但是,即使不說到那程度應該也沒關係。


    她看向一旁被她留下的小林編輯,說道:“小林先生,你在那之後應該有和清張老師聊過這種話題吧?不如你來向夏目先生解釋一下?”


    被點名的小林編輯還真是為自己捏了把汗。昨天在現場原本就想問的來著,但是鬆本先生著急迴校。不過,晚上迴去拜讀了《點與線》之後,他又沒忍住打電話慰問了一下。


    原本以為看著像是個悶葫蘆的人多半跟他講不了幾句話......沒想到鬆本先生意外的誠實,完全稱得上有問必答的程度。


    他抱著試試的心態問了寫作的初衷這個姑且算是例行公事的話題,而鬆本老師並沒有什麽猶豫地就吐露了真心。


    聽到他那個波瀾不驚的語氣,莫名覺得這就是最終能實現那種遠大抱負的人啊!


    而聽完鬆本清張的寫作目的,他更是充分理解了他有問必答的直率從何而來。


    “我寫作的初衷,就是為了揭露真相罷了。”昨晚鬆本老師在電話中是如此迴複的。


    “那您是偶然得知這起犯罪的嗎......?”這是實在忍不住好奇的他。


    “......”


    “啊哈哈......在下隻是隨便問問!”從這沉默中,他意識到那多半是不可問不可說之事,於是急忙遮掩了過去。


    “我是想說,之後您應該還是有繼續創作的打算的吧......?畢竟真的很有天賦啊!”如果就是為了揭露兇案、還人公道的話,也確實很擔心鬆本老師之後會不會不再創作了啊......


    結果是得到了這樣子的答複——“當然,這世上的虛偽之人和虛偽之症根本寫不完吧,虛偽的表現也是十分具有多樣性......”


    鬆本老師用思考與迴憶著的語氣緩慢訴說著,然後得出樸素的、令人安心的結論:“總而言之,素材是永遠不會缺少的。隻要我還活著的話。”(誤以為這是活到老寫到老的意思,於是覺得分外安心來著。)


    小林編輯於是便明白了——原來鬆本老師所謂的“揭露真相”有更崇高寬廣的內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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