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垂著眼,語帶委屈地道:「那首詩是我小的時候一個丫鬟教我的,我覺得好聽所以就記下了。」


    「丫鬟?」他心頭一顫,覺得自己快不能唿吸。「叫什麽名字?」


    非要刨根問底,問得這般詳細?「呃……好像叫秀蓮吧,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努力擠了個名字出來,卻不知道他追問這個做什麽。


    「她人在哪?」


    哇咧!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早就離府嫁人了。」夠了,不要再問了,她已經掰不出來了!


    「嫁人了?」


    「對啊。」她應著,清楚地從他的眼神裏讀出落寞。


    為什麽啊?這到底是什麽情形?


    「你的字也是她教的?」他再問。


    「……對啊。」就當是這樣吧,否則她的字寫得這麽出色,到時候又要問她師承何處,她光要編謊就會編到瘋掉。要知道,她的專業是編故事,不是編謊!


    範逸垂著眼,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掉,不知道此刻充塞胸臆的到底是什麽情緒,他被迫放空,什麽都不想思考,又或許是無法思考。


    她不是她,他卻希望她是她。


    尋找了那麽久,而她卻嫁人了嗎?


    所以,交給周正沇字畫的男人,恐怕就是她的丈夫,而她過得好嗎?如果過得好,還需要她賣字畫嗎?天下如此之大,他該要上哪找她?


    「二爺,你沒事吧?」她輕聲問著。


    他看起來好傷心,簡直就像是被她虛擬的角色給拋棄了,她無法理解,可是他看起來很痛苦,她也跟著覺得心好痛。


    「沒事。」他抬眼,淡聲道。


    毛知佳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要從哪裏安慰起,因為她連他為什麽難過都搞不懂。


    是因為她作的詩嗎?難不成這個世界也有個人作了這麽一首詩?而他想要尋找作這首詩的人嗎?


    她的腦袋雖然不是很清醒,但還是盡力把剛剛的對話迴想過一遍,得到一個結論——他要找她胡譌的丫鬟!


    可是,他不是喜歡佟熙嫻嗎?


    不對,就算他要找個姑娘家,也不一定是喜歡,或許是有恩……她逕自抽絲剝繭推敲著,壓根沒瞧見範逸空洞的神情有多悵惘。


    「把藥喝了。」範逸強自打起精神,將已經微涼的藥碗遞給她。


    她見狀,皺了皺鼻頭,雖然不喜歡藥味,但隻要能讓身體好,吞下去就對了,於是她一鼓作氣地把藥給吞了,嘴裏的腥苦味教她差點嘔出口。


    這是什麽藥,怎麽能這麽難喝?


    「倦了就再睡一會,羅與說睡得多身子好得快。」範逸接過藥碗便起身。


    見他要走,她脫口道出。「二爺,別難過。」


    範逸頓住腳步,失焦的黑眸緩緩定在她身上,慢慢看清楚她的臉。「誰跟你說我難過?」


    「就……」她不禁語塞。


    好吧,她一定是又發言太白目,硬生生揭開人家瘡疤,也難怪他更不痛快了。


    範逸直睇著她半晌,瞧她可憐兮兮地垂著眼,不禁想,為什麽她不是她?明明這般相似,甚至懂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轉身離開。


    毛知佳本想再說什麽,但她更怕話說得直白更傷人,隻能作罷,可是他的背影,教她難受——分明是那般意氣風發的人,背影怎會孤寂得像是全世界隻剩他一個?


    當毛知佳再次清醒時,已經是正午,雖然比上迴清醒時要好得多,但全身還是無力得很。


    「夫人醒了?」


    一聽到采薇的聲音,毛知佳開心得都快喜極而泣。「采薇、采薇。」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要是再長點心眼,夫人也就不會發生這事了。」采薇整個眼圈都紅紅腫腫的,可見昨晚並不好受。


    她已經從紀重恩那裏知道發生什麽事,她這個大丫鬟卻是最後才知情的,簡直是太失職了。


    「才不是那樣,還好你沒靠我太近,要不連你都遭殃。」幸好波及的人不多,否則她更過意不去。「對了,一會你得閑了,去幫我瞧瞧那隻小奶貓。」


    「一早就看過了,羅與說小奶貓好轉了。」


    毛知佳喜笑顏開。「那太好了。」她可不希望本是要幫它卻害死它。


    「聽說侯爺夫人一早就過來了,但二爺不讓任何人進來探視,所以侯爺夫人讓人把一些珍貴藥材放著就離開了。」采薇幫她調整引枕,讓她舒服地窩著再幫她洗漱,順便說著第一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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