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扶著阿母坐下。


    其實母親不可能帶著他去韓國,大父秦王柱就絕對不會同意。


    嬴成蟜怕的是母親一氣之下,非要帶他迴韓,把事情鬧大。這件事被大父知道了必然要追問原因,到時候他屁股被父親打到青紫這件事就瞞不住了。


    到時父親掉下太子之位,他那些所謂的叔父、世父坐上去。


    那好好一盤被隊友帶躺必贏的優勢局,就變成血c還不一定贏的劣勢局。


    曆史係的他深深清楚。


    華夏五千年曆史,除了上古被神話到不像人的三皇五帝。


    不殺功臣,善待宗族的皇帝,隻有兩人。


    秦始皇嬴政,漢光武帝劉秀。


    他喝了口水,潤潤喉嚨。


    [必須要從根源上斷絕母親迴韓之心,讓母親知道隻有待在秦國才是最好的。]


    “阿母,千萬不要有迴韓的心思。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韓國活不了幾日了。


    “天下雖大,隻有秦國才是淨土……”


    麵對母親姬夭夭,嬴成蟜不敢藏拙,施展渾身解數,將天下大勢分析了個透徹。


    母親和父親不一樣,是真的敢為了他而不管不顧的,他早在五歲時就知道了。


    兩年前,他還在藏拙,做一個小透明。


    秦昭襄王來找他父親,也不知道聽誰說的,知道他從來沒挨過打,非要來看看。


    見到他時,他正在和母親姬夭夭,以及兩個宮女坐在椅子,趴在桌子上打麻將。


    秦昭襄王一臉不悅。


    “我虎狼之國,焉能有隻在女人堆中的軟弱之子?”


    舉著巴掌大步上前,就要扇他。


    跟在秦昭襄王身後的父親指著那倆宮女,厲聲下令。


    “將這兩人給我拉出去杖斃!”


    嬴成蟜都做好被扇的準備了。


    在他麵前一向溫柔似水、有求必應、不會說不的母親站了出來。


    像是一個發怒的母獅子。


    麵對享譽天下的秦昭襄王,姬夭夭掀翻了應兒子要求造出來的桌子,踢翻了應兒子要求造出來的椅子。


    應兒子要求做出來的麻將像是潮水一樣,“嘩啦”一下衝在了秦昭襄王腳上。


    秦昭襄王大怒。


    “放肆!拖下去下獄!候斬!!”


    秦子楚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王息怒!”


    兩名郎官聽從王令,向著母子衝來。


    嬴成蟜都懵了。


    被打一耳光就能解決的事,怎麽奔命來了?


    姬夭夭站在兒子身前,並不高大的身影在顫抖,卻不讓開,像是一截嬌嫩卻堅韌的楊柳枝。


    “大王盡管殺我!有秦國一同陪葬!幸甚!”


    嬴成蟜當時在母親身後,看不到秦昭襄王臉色,但他事後覺得秦昭襄王肯定也懵了。


    殺你一個人,秦國怎麽就亡了?


    母親鏗鏘有力的話語響遍全場。


    “我兒乃神童也!


    “若生在韓國,舉國上下無不視為珍寶,十城不換!申子再生亦不如也!


    “你卻為了你那可笑的大王威嚴,要扇我兒子的臉!


    “可憐我兒,生在秦國!


    “可憐秦國,有你這個將私欲放在國家之前的王!


    “上行下效,王為私欲,臣謀私利,這樣的秦國,滅亡就在眼前了!


    “你早就稱西帝,卻不能一統天下,不冤!不冤!”


    那一日,姬夭夭被囚禁在宮中不得出,秦昭襄王帶走了她的兒子嬴成蟜。


    當夜,姬夭夭被釋放。


    身份從第六級七子,一躍而成第二級夫人。


    秦國後宮體係第一級是王後。


    夫君不為王,夫人就已經是女子身份頂點。


    次日,秦昭襄王召見大朝會,帶著嬴成蟜上朝堂。


    朝會過後,公子成蟜名聲大噪,初有神童之名。


    嬴成蟜說的口幹舌燥。


    一直認真聽著,溫柔看著,不說話的姬夭夭熟練地倒水,送到兒子嘴邊。


    嬴成蟜手抓著瓷杯想自己喝,拿了一下沒拿過來。


    母親就那麽看著他,不帶濃烈的逼迫,隻有淡淡的希望。


    嬴成蟜知道,隻要他再堅持拿一下,杯子就落在手裏了。


    他左右看看,低頭“呲溜”一聲喝了半杯水。


    製止略帶喜意,要繼續倒水的母親。


    “阿母,我說了那麽多,你聽明白沒有?”


    姬夭夭摸摸他的腦袋。


    “嗯。”


    從兒子寢宮出來,姬夭夭沒有迴自己寢宮,而是去了王後寢宮甘泉宮。


    華陽王後沒給好臉色,指著羋凰有些紅腫的眼眶。


    “你子沒有向大王告狀,我也不願和小輩一般計較,遂派羋凰去表達善意,想了結此事,卻被你子罵了出來。


    “先打我兄長的頭,性命垂危。


    “又罵我是狗。


    “最後罵跑我派去的貼身侍女。


    “此若忍之,我有何顏麵?你若是想勸我收手,就不要開口了。”


    姬夭夭衝羋凰招招手。


    “小女郎,來。


    “我量量你的尺寸,給你也做一身紅裙。


    “好不好?”


    二十三歲的姬夭夭正是青春貌美之時,加上平日養尊處優的貴氣,將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晚禮服穿出了在原本時代也沒有的靚麗。


    女郎哪有不愛美的?


    羋凰看著那一身火紅鳳凰裙,再看著姬夭夭明豔的容貌,偷眼去瞄祖姑。


    華陽王後不為所動。


    羋凰略有沮喪地低下頭,眼不見,心不動。


    隻有姬夭夭有這樣的衣服,她眼饞好久了。


    華陽王後一臉漠然。


    “你子所做衣袍固然華麗,稱得上一個美字,卻惑不了我楚人。”


    姬夭夭輕抖一下紅裙,上麵一鳳一凰如同活過來,比翼雙飛。


    羋凰沒忍住又偷看了一眼。


    姬夭夭走到華陽王後麵前,摸了摸羋凰的小腦袋,華陽王後皺起眉頭。


    “太子當初唱著《離騷》,穿著楚衣來到王後麵前。”姬夭夭手指點住紅裙上的凰鳥,溫柔地道:“夭夭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繡著凰鳥的火紅裙,難道還不夠表明心意嗎?”


    楚人自詡凰鳥後裔,先祖曾為祝融,尚赤,尊火。(注1)


    華陽王後臉色緩和,慢條斯理道:


    “當時給我唱歌,拜在我麵前,要認我為母的不是太子,是秦異人。”


    【注1:祝融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古官名“火正”的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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