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陽的墓地在他母親旁邊,是很普通的墓園,普通到樸實。


    雖然鍾夜在容阮送葬時擺足了排場,但進入蘇沐陽老家時無比低調。


    一輛車幾個人,像任何一個落葉歸根的遊子。


    有一種微弱的堪稱直覺的預感,讓他隱約明白,若是在蘇母麵前擺出鍾家排場,會真正讓他與展眉的關係沒有任何迴旋餘地。


    鍾夜站在蘇母的墓碑前,盯著墓碑上慈祥溫和的女人照片。


    這是展眉的母親。


    良久,鍾夜輕輕鞠了一躬,語氣很恭敬。


    “阿姨您好,我是、我叫鍾夜......”


    “展眉最近身體不好,所以沒有跟我一起來看您......”


    “蘇、展眉的弟弟......”


    鍾夜垂手而立,難得體會到什麽叫詞窮。


    他與展眉一家,本就是無比分明的對立關係。


    他長久矗立在墓碑前。


    有人走到他身邊附耳。


    鍾夜迴身,離那墓碑遠一些。


    “上山?今天這個時候上山?”


    那人點頭,又低聲說了些什麽。


    鍾夜輕嗤,“他也從戴國迴來,可真是熱鬧。”


    蘇沐陽的入葬完成,墓碑拔地而起,小小一方土地,生者定離,死者歸宿。


    鍾夜遠遠看一眼,並未打算上前。


    “走吧。”


    他對蘇沐陽,仍舊無法平和相待。


    再返迴容阮,雨下的厲害,羅紅公館亮著幾點微弱燈光,在傾盆大雨中飄搖。


    鍾夜一身雨水氣息,一天內濕透了又幹再濕透。


    展眉自然也知道他迴來,心平氣和,“今天辛苦你。”


    這話說的誠心誠意。


    鍾夜詫異頓住,解領帶的手都慢一些。


    片刻,他才想起本來要說什麽。


    “你去道觀?這樣的事情以後提前與我說,南懷的人沒傷到你?”


    展眉接下他的西裝,“我遇到謝軒,他從機場路過,他的人攔了一下,我什麽都沒看到。”


    鍾夜沉吟,“謝軒?從機場迴容阮,路過?也隻有你才信。”


    他像是急於想求證什麽一樣把事實挑破,密切關注展眉反應。


    展眉把衣服掛好就往飯廳走,仿佛沒聽到。


    鍾夜兩步跟上去,“他就是收到消息去接你。”


    展眉抬眼,有些詫異,“他為什麽要去接我?”


    鍾夜聞言小小皺眉,“我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


    展眉見他吞吐,就把這個話題跨過去,二人對坐。


    她先給鍾夜盛一碗粥,“我一直想找個時間跟你說說南音的事。”


    鍾夜態度平和,“你說。”


    展眉抿唇,“我帶迴來那些資料你看了?”


    鍾夜點頭。


    展眉語氣沉重,“當天在庭審上我的錄音有剪輯,原版我也已經給你。”


    “南音沒有抑鬱症,她覺得自己身體不適是因為南懷給她下藥,檢查時南懷又串通醫院修改報告。”


    “而後她一直接受抑鬱治療,但南音聰明,她越治療越知道自己健康,反而倒推出是南懷想利用她。”


    “所以她才如——你們所願偽裝抑鬱。”


    “她想知道死亡能否解決一切問題那句話,其實結合前後語境,是氣話的可能性更高。”


    “是我斷章取義剪出來,其實是為了達到火上澆油的效果。”


    鍾夜靜靜聽展眉剖白,一時間不太明白她的目的。


    “你想說什麽?”


    展眉輕歎口氣,“我知道多年來你一直覺得南音之死你有責任,但她其實很健康也沒有自殺傾向,你不要把這事往自己身上攬。”


    她就像是在勸誡為心魔所困的老友,寬容而溫柔。


    鍾夜卻有些不解,展眉對他恨之入骨,若讓自己因此愧疚難當,本也是折磨的好辦法,為什麽要——


    展眉輕輕一笑,滿是疲憊。


    “南音算是我的病人,但我對她有些——刻意疏遠,若我當時更用心一些,也許能給她多一點支持。”


    “你們對南音都有很大的誤解,若她活著,很多事情她也不願發生,我不想看到你再用她的名義懲罰自己和別人,逝者已逝,這對她不公平。”


    鍾夜不語,他知道展眉還有後話。


    “至於沐陽——”


    “無論如何,也已經入土為安,他是否欠你,也都算償還幹淨,以後,能不能請你,不要再利用他?”


    鍾夜頓時如墜冰窟。


    他還沒有體會到展眉難得的和顏悅色,就再次看清二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原來隻有涉及到她真正在意的人,才能換來一點好言相向。


    鍾夜按按眉心,最近案牘勞形,傷神傷心,哪怕這樣一點溫情,他也不想放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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