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擎的葬禮在一個晴天舉行。


    滿城縞素,靈車漫長,追悼之人絡繹不絕。


    鍾夜一身黑衣,站在最前方扶棺,麵色沉穩,卻並不哀淒。


    上一任鍾家家主鍾擎的葬禮主持者,理應是鍾家的下一任家主。


    他是孫輩,名義上有些不順,但鍾潛入獄,鍾伏早就跑到國外不願迴來。


    剩下的都是在十丈軟紅中浸軟了骨頭之輩,麵對鍾夜一個小輩竟都氣勢頓挫。


    無人異議,無人敢有異議。


    鍾擎塵歸塵土歸土,他青雲直上,扶搖萬裏。


    葬禮進行的很順利,他接任鍾家一事成為共識,幾乎是容阮開埠以來最年輕的家主。


    漫長瑣碎的流程終於結束,鍾夜坐進車內,摘下領帶透氣。


    “去謝家。”


    謝軒剛剛拆下石膏,正在醫生的幫助下活動胳膊,看到鍾夜進來,立刻失笑。


    “保鏢呢,我的胳膊和鍾董事長不能單獨在一個空間。”


    鍾夜一槍把謝軒一隻胳膊打成粉碎性骨折,按理說對兩家關係應當是毀滅性打擊。


    可是謝家老太太這次卻對自己寶貝極了的金孫無動於衷,謝軒的父親也冷眼旁觀,鍾家全由鍾夜做主,此事竟然就輕輕放下。


    鍾夜對他的嘲笑無動於衷,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謝軒一笑,揮手讓所有人出去。


    “幹什麽?今天你爺爺下葬,你來找我傾訴悲傷?”


    鍾夜抬眼,“展眉在哪兒?”


    謝軒有些無奈,“阿夜,我真的就是給了她一艘船,要去哪兒是她決定,我並不知道。”


    他設想一番,倒是覺得有些好笑。


    “要是展眉落到無人島上,不知道還能不能自得其樂?”


    “為什麽?”


    謝軒挑眉,眼角斜斜飛上,很是疑惑,“什麽為什麽?”


    鍾夜真心疑惑,“為什麽你要幫她?她一直在騙你。”


    謝軒聞言,嗤笑一聲,“你不覺得這事很有意思?一株本來全心全意傍著你的菟絲子,突然就咬了你一口,跑去其他樹上做菟絲子了。”


    “你當然會覺得奇怪,都是樹,我們有什麽不一樣?”


    “結果你發現,啊,另一棵樹也會被她狠狠咬一口,她就是為了咬他才來傍你的。”


    謝軒攤手,“那我當然要幫她,不然我不就白白被算計一場?不得不說,這場戲比我想的還要精彩,值迴我付出那點小小精力。”


    鍾夜麵目冷硬,對謝軒的嘲諷無動於衷。


    “但你把她送走,也不管她後路。”


    謝軒偏頭,“那與我有什麽關係?我開心看戲所以幫她一把,我可不開心給別人做保姆。”


    鍾夜眯起眼睛,很是審視。


    “你不喜歡她?”


    謝軒一愣,大笑出聲。


    “阿夜你做了家主智商反而下降,她?又蠢又強像石頭一樣,也就隻和你相配,我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女人?”


    鍾夜垂下眼睛,語如寒冰。


    “那就好,我不會放過她,若是你對她有感情,倒讓我有幾分顧慮。”


    “既然如此,若我抓到她,怎麽處置,都請你不要插手。”


    “我不想我們之間再發生這樣的衝突。”


    鍾夜視線落在謝軒的手臂上,無比幽深。


    謝軒唿吸微頓,笑著捋捋頭發,“怎麽,你找到人了?”


    鍾夜一瞬不瞬盯著他,“還沒有,但會的。”


    謝軒笑歎,坐在一邊,微微低頭,“阿夜你是真的很閑啊,就任家主都是這樣沒事做的嗎,不過被人算計一把,誰還沒個翻船的時候,你這樣窮追不舍,不怕別人看了笑話?”


    鍾夜十指交叉放在頜下,眉眼間已有上位者的威嚴。


    “哦?誰敢笑話?”


    鍾夜聲音越來越森寒。


    “她帶走蘇沐陽、一次又一次欺騙我、處心積慮算無遺策,最後還讓我接受命運。”


    “我倒要看看,她口口聲聲說命運,又能護她幾時。”


    謝軒捏捏眉心,躺在沙發上,語氣中輕佻消失,浮現幾分認真。


    “在見到展眉和她弟弟之前,我不知道世界上真有所謂的手足情義。”


    “你知道謝苗一個月暗殺我一次,其他關係也是一團烏糟,所以展眉為了蘇沐陽放棄一切,謀劃數年,我確實很詫異,我一直觀察,想看看她能做到什麽地步。”


    “我不以為她能成功。”


    “鍾夜,我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難有不如意之處,南音的事——是意外,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她吧。”


    謝軒真情實感,鍾夜卻笑,笑的眼底一片血紅。


    “放過她?”


    “那誰來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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