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悠也發現不對勁兒,因為心聲撕歇底裏打劫她的喪屍停止了惡屍咆哮,而是顫巍巍轉身,膝蓋骨磕在地麵咯吱咯吱作響。


    她順著喪屍轉過去的位置看過去,倏然瞪大眼睛。


    男人背對著夕陽的光線,卻顯得孤寂幽冷,身軀挺拔清雋,眉眼比以往更加淡漠涼薄,似綴上了一層冰霜,有幾分陰翳。


    他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平淡的表情就像是暴風雨來前的寧靜,隨時能掀起滔天巨流,將人溺入深淵。


    換做其他人早就被嚇得噤若寒蟬了,膽小菇卻很著急地喊:“快跑,有喪屍!”


    然而,話音剛落,裴斯年如閑庭漫步,一腳把她眼前缺少小腿的喪屍踩在腳下,咯吱咯吱的骨裂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喪屍奄奄一息地低吼著什麽孟曉悠全然沒在意,而是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震驚臉。


    天!


    她找到這些天人類出去毫發無傷的秘訣了。


    人類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對,光腳不怕穿鞋的。


    這男人眼瞎為所欲為,管有沒有喪屍,反正看不見,萬物皆可踩。


    孟曉悠縮了縮脖子,往後挪了挪怕被男人一腳踩死。


    她身後就是牆壁,躲無可躲,焦急地開始冒泡泡,小聲提醒:“我在你前麵,別踩了。”


    可憐的瘸腿喪屍還在裴斯年腳底下裝死,裴斯年動作一頓,毫無波瀾的眸子順著聲音“看”過去,挪開了腳,向孟曉悠走去,抬手去抓她的後脖頸,指尖卻抓到一片空氣。


    “……”


    直到一個泡泡觸碰到了他的手指,光影出現在裴斯年眼中,他視線向下調,終於看見可憐兮兮蹲在牆角的孟曉悠。


    她就像是離家出走的流浪貓,弄得衣角髒兮兮,兩隻小手抱著腦袋,泡泡和小噴壺似的從四麵八方冒出來,紫色的泡泡在薔薇色夕陽下如夢似幻,亦如她清澈水亮的眼眸,倒映著裴斯年的身影。


    眼中裝滿了他。


    瞧著乖巧又可憐。


    可是,為什麽要逃跑呢。


    裴斯年緩慢地蹲下身,拂去亂七八糟的泡沫,修長的掌心覆蓋她腦袋上。


    她的發絲細軟蓬鬆,也很順滑,摸起來毛茸茸的。


    在他放上去的時候,人類最開始縮了縮脖子,但很快腦袋蹭蹭,並不抗拒。


    裴斯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喪屍的身份不曾暴露,她為何總是害怕,又與他親近。


    可惜,縱使有千般疑惑,他依舊說不了話,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蘑菇腦袋瓜,一段時間的投喂,小姑娘的臉蛋比初遇那會兒胖了一點,他的指腹一戳,會陷下去一小塊,鬆手又會彈迴來。


    如此反複,孟曉悠終於開口:“我們還是迴去吧,一會可能有其他喪屍過來,這隻你能踩死,下一隻就未必了。”


    裴斯年淺灰色眸子落在她沾了灰塵的臉蛋上,輕微頷首。


    嗯,有點髒,洗幹淨了再吃。


    他把小姑娘提溜起來,慢吞吞往家走,路過瘸腿喪屍的時候,還不忘踩一腳。


    又是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瘸腿喪屍:“……”


    孟曉悠迴頭看一眼,和裴斯年嘀咕:“快走吧,這喪屍罵的好髒。”


    裴斯年沒聽見,麵無表情薅住她命運的後脖頸迴家,上樓,丟浴室裏,一氣嗬成。


    孟曉悠已經習慣了某人的行為,她聽說有些人會有潔癖,潔癖嚴重的情況下,不髒的東西也覺得髒,還會反複清理,更何況她剛才貼在牆角,衣服上沾了土。


    想要和潔癖的人類做朋友,膽小菇十分識趣地洗澡,換衣服,再把穿過的吭哧吭哧洗掉然後拿出去晾上,下樓發現男人換了一雙鞋,並在給之前的那雙鞋噴消毒劑。


    他動作像是生了鏽的機器,很慢,一舉一動倒是優雅從點。


    孟曉悠自告奮勇拿過小瓶子給他上下噴了噴,確定全方位無死角殺菌,再坐到他身邊,告訴他,“以後出門還是要小心,今天幸運碰見個瘸腿的矮喪屍,如果碰見高壯的喪屍你踩不了。”


    膽小菇雖然膽小,但記吃不記打,隻要稍微對她好一些,就會毫無防備貼近他,對她兇一下,就會立即縮迴小傘傘下,暗中觀察。


    亦如此時,她隻顧著囑咐自認為很弱小的人類,全然不知自己細白的後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喪屍的眼前。


    隻要他的指尖劃破白嫩的肌膚,就可以把她化為同類。


    讓她成為行屍走肉。


    可惜這些都不是裴斯年想要的,外麵喪屍那麽多,他可以隨時控製,依舊覺得無趣。


    不會說話的屍體,永遠不會像儲備糧的作用大。


    她可以幫助他恢複視線,可以安撫他控製不住煩躁的情緒,還可以在他耳邊軟聲細語,說一些喪屍聽不懂的話。


    是的,絕大部分,人類女孩說的話,喪屍都聽不懂,隻能領悟大概意思而已,就比如現在,孟曉悠的話傳入喪屍耳中的意思就是:他不如高壯的喪屍。


    裴斯年不好理解什麽是攀比心,胸腔充斥著詭異的不悅,麵上不顯,用大手按住了人類亂晃的腦袋。


    他的指尖冰冷,讓膽小菇愉悅地眯起眼睛,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因為高興而輕煽的蝶翼,她忍不住側頭蹭了蹭他的掌心,沒發現男人湊過來的唇,繼續絮絮叨叨:“你不知道今天你沒迴來我有多擔心,就想出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沒想到反而是你來找我,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裴斯年的動作戛然而止,孟曉悠忽而後頸一涼,一扭頭,與男人對視。


    二人距離極近,她鼻尖撞倒了他的眼鏡邊,瞬間眼淚汪汪。


    “哎呀,你幹什麽貼這麽近?你的牙?”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即將落幕,男人的臉似籠罩在陰影之中,淡漠如冰的俊逸容顏輪廓更加深邃,薄唇兩側尖銳的牙尖若隱若現,為他多了幾分邪佞,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危險。


    在孟曉悠的驚訝注視下,裴斯年抿起了唇,遮住露出的獠牙,側臉有些狼狽。


    原來,她不是逃走躲避他,出去是為了找他。


    可現在,她看見了他醜陋的獠牙,知道他是喪屍後,真的要逃走吧。


    裴斯年眼底晦澀不明,攥住了孟曉悠的手腕,獠牙在唇角兩側留下一道壓痕。


    隻有吃了她,就不會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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