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空氣中漸漸泛起些許涼意,褪祛了忙碌的人們一整天的燥熱。


    奧蘭德王國東部。


    丹澤城內的街道上,汽燈逐一亮起,街道上青年男女挽手而行。


    孩童催促牽著手的中年夫婦加快腳步,不然要去的餐館就沒有座位了。


    一群長著毛絨絨尾巴的孩子從人群中嬉笑著跑過。他們身後,一位有著一身潔白如雪的毛發,寬大的尾巴垂在身後的女子嗔笑道:“你們慢點兒跑!不要撞到別人。”優美的身姿和如雪般的長尾引來路人的側目。


    街邊兩側門市和人家的燈火中映照著過往行人的笑容。


    中央主街交叉口的拐角處,一塊用古銅色木材雕刻出的招牌映入眼簾。


    招牌上隻有四個字“橘子酒館”。


    字體的凹陷處用淡黃色的熒光石粉塗抹,在仲夏的傍晚顯現出一股暖意。


    相比於周邊店鋪用金屬熔鑄並在旁邊點亮一盞汽燈的招牌,“橘子酒館”的招牌顯得有些簡樸。


    在丹澤城最繁華的主街上,開的店鋪要麽是貴金屬交易置換中心、販賣珍貴武器防具的......要麽是一座難求的餐館和私人定製的成衣店等。


    就是這樣一間酒館矗立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段。


    這是珍蒂·諾可雷拉從父親手中接過酒館生意的第八個年頭。


    隨著珍蒂年齡的增長,今年她已經三十一歲了,不再是八年前那個二十多歲了還稚氣未脫,剛接手酒館時甚至連服務生都管理不好的少東家。依靠父親積攢的人脈、客源和自家獨有的橘子酒,珍蒂並沒有讓父親失望,她將酒館打理的井井有條。


    每天都泡在酒館裏,麵對各種人和事,這八年讓她積累了無比豐富的閱曆與膽識,現在是酒館裏說一不二、名副其實的老板娘了。


    三十出頭還未曾出嫁的女人帶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這也使得酒館生意更加紅火。


    每天晚上酒館裏都座無虛席,有的人寧願站著喝酒也是心甘情願的。


    畢竟又有多少男人能拒絕一個臉上總是帶著微笑,安靜的站在酒館收銀台後麵微笑的漂亮富婆兒呢?


    相比於門前的招牌,大概老板娘的微笑更能給人以溫暖吧。


    每天傍晚,都是人們卸去一天疲勞的時刻,兩杯橘子酒就是最好的放鬆方式之一。


    今天傍晚的珍蒂穿著一身淡雅的淺黃色長裙,長發在細嫩的脖頸處被紮束,依舊是站在酒館的收銀台後微笑的迎接著每一位到來的客人。


    今天,一個生麵孔走進了橘子酒館——是個女孩兒。


    她穿著黑色的長風衣,頭戴著風衣的兜帽。風衣上繁複的圖案,像是某種小孩子剛學寫字時歪歪扭扭書寫的文字。


    從未扣的風衣中間能看見,這女孩上身穿著一件白色帶蕾絲邊的女士襯衫,下身則是一條筆挺的長褲,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細高跟皮鞋。


    女孩的生麵孔和這不合時宜的穿著本該會讓很多人注意,但是令人意外的,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女孩。


    她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吹進了橘子酒館,然後安靜的走到了在收銀台右側的一個長桌邊坐下。


    珍蒂對於酒館的每一位客人都如數家珍,即使是許久不見的客人她也能叫出來名字——她確認,這個女孩兒在之前從未來過酒館。


    “晚上好!歡迎光臨橘子酒館,妹妹要喝點兒什麽嗎?”珍蒂主動上前靠近女孩,一條白皙的手臂扶在桌案上問道。


    “妹妹?你還是稱唿我女士吧,我年齡也不是很小了。”女孩把兜帽摘下,抬起頭看著珍蒂。


    女孩摘下兜帽時,珍蒂驚訝的發現,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酒紅色長發。


    摘下兜帽的一瞬,像是精釀的紅酒傾灑而下。


    她的樣貌大概二十五、六歲,但麵龐十分清冷,像是凍結了幾千年的堅冰一樣。


    跟一般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充滿弧線美感的麵龐不同,她的五官更像是雕刻出來的女神像一樣,立體而優雅。


    “好的女士,你需要喝點兒什麽?”


    “本酒館的招牌橘子酒要不要嚐嚐?清涼甘甜,老少皆宜。”珍蒂依舊微笑著詢問。


    珍蒂心想:“這位八成是哪家的大小姐吧?”


    想讓人叫她女士是希望找到一些作為成年人的自信罷了!


    她當然知道二十多歲的小女孩兒心裏都想著什麽,因為她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呀!


    “不了,給我一杯加蜂蜜的胡蘿卜汁,謝謝。”女孩淡淡的迴答。


    “好的,女士。”


    珍蒂說罷便走迴收銀台,在她轉身後臉上的微笑卻是更燦爛了。


    “來酒館兒喝加蜂蜜的胡蘿卜汁?”


    這可印證了珍蒂自己之前的猜想。


    因為女孩兒在成年後就可以喝酒了,但是這位“女士”卻還要喝加蜂蜜的胡蘿卜汁!


    “隻有小孩子才會喝吧!”


    三天了,連續三天,女孩兒每晚都會來,坐在同一個位置。


    每次都隻要一杯加蜂蜜的胡蘿卜汁,慢悠悠的喝著。


    聽著其他酒桌上三兩成群的客人一邊喝酒一邊講述自己和身邊的人發生的事。


    “瑪爾,我可聽說了,你家的好小子可是考上了王國的魔法學院啊!真是不得了啊!”


    一名伐木工人將手中的酒杯拍在桌上,羨慕的看向了旁邊一起喝酒的另一名工人。


    “嗨呀,初級,初級學院而已。”


    叫瑪爾的男人也是喝了一口酒向誇讚他兒子的工人解釋道。


    “初級怎麽了,初級也是魔法學院啊!”


    “能進魔法學院那就是有魔法天賦的,不比你這當爹的砍一輩子樹強啊!”


    “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別說有魔法天賦了,現在連斧子都拿不穩呢。”


    說罷,伐木工人歎了口氣,將被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三天來,女孩兒每天都是這樣獨自一人喝到深夜,珍蒂感到有些奇怪。


    這些年,珍蒂也見過很多女孩兒獨自一人來酒館買醉。


    無非就是心愛的男人把她甩了,亦或者她與不相愛的人訂婚了之類的。


    說她是愛情受挫來買醉的?


    可是她喝的是加蜂蜜的胡蘿卜汁啊!


    雖然也能像喝酒一樣喝到吐,但那得喝多少杯啊?


    況且這女孩兒每次來就隻要一杯,一杯胡蘿卜汁從來喝到走。


    珍蒂對這個奇怪的冰雕女孩兒提起了興趣,她端著一杯橘皮茶走到了女孩的座位旁問道:“女士,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女孩兒沒有迴答她,隻是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叫珍蒂·諾可雷拉,是這兒的老板娘。你叫什麽名字?”


    珍蒂望向女孩兒。


    “艾琳”


    女孩兒短短的迴答了兩個字又繼續發呆。


    “那我就叫你艾琳妹妹吧!總覺得叫艾琳女士有點兒太生分了些。”


    珍蒂說完後見艾琳沒有迴答她便繼續問道:“妹妹這麽不開心是因為感情受挫了嗎?”


    “感情?那東西在幾千年前我曾擁有過。”


    “但現在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


    珍蒂聽完艾琳這迴答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幾千年?她是個老女巫嗎?還是個惡魔?難道說她是個精靈?”


    “不對、不對、不對,女巫最多也就能活兩百多歲。”


    “就算是她是個惡魔,可就連曆史書上記載的曾經那七位魔族最高統治者——魔王,活的最久的也不過活了一千七百多年。”


    “至於精靈嘛......還真就不了解,整個曆史中提到的也都是隻言片語,畢竟那個神奇的種族太稀少了!”


    此刻,珍蒂的腦海裏刮起了猛烈的風暴。


    以珍蒂的知識儲備量,她終究是沒明白艾琳說的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也有自己獨到的見地,她認為那隻不過是艾琳故意掩蓋自己被甩了說的玩笑話罷了!


    夜深了,酒館內眾賓皆歡,而後相繼離開。


    珍蒂和艾琳聊了很久,不過絕大多數都是珍蒂在說話。


    艾琳的迴答要麽隻有簡短的三兩個字兒,要麽就是珍蒂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總之今晚珍蒂對於和艾琳的對話總結就是——我不理解!


    艾琳起身準備離開,珍蒂作為老板娘也起身相送。


    雖然今晚的對話不盡人意,但是珍蒂依然覺得這個叫艾琳的女孩兒很有趣。


    兩人站起的霎那,目光相對。


    當珍蒂看見艾琳那堇色的眼瞳時便失神的站在原地。


    “我叫艾琳·依斯萊諾,謝謝你陪我說話!”


    珍蒂迴過神來,感覺自己好像經曆了輪迴一般,耳邊聽到的隻有艾琳這句話。


    而艾琳早已經走了,酒館的客人們也都離開了,隻剩下服務生在收拾酒桌......


    她,明天還會來嗎?


    夜空中。


    月明星稀,一片密集的雲層上,金色的身影憑空而立,仰望皓月。


    那人頭頂懸浮著璀璨的華冠。


    身後,流光交織成類似法陣的圖案在緩慢地流轉。


    白色的甲胄覆蓋全身,與其說是甲胄,倒像是一層皮膚一樣緊緊貼合著那人的身體。


    甲胄上有著淡金色的花紋,像藤蔓纏繞一樣,唿吸一般閃爍著光芒。


    甲胄勾勒出動人的曲線,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麽優雅、神聖,也顯得那麽孤寂......


    金色人影口中呢喃道:“妹妹麽,很多年沒人這麽叫我了。”


    “姐姐,我也替你看這世界幾千年了!。”


    “但我不知道,這......是你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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