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祖宅。


    眾人沉默。


    他們都看向了放在大堂中那淡黃色的竹掃把。


    柳老爺子鄭重起身,雙手拄著拐棍。麵容冷峻:“一百多年前,柳家先人以編織販賣竹掃把作為營生,經過多年發展,才有了今日盛況。柳氏女漪菲不聽勸誡,違背家族意誌,今天就值得以家法作為懲戒!”


    “大哥!”


    柳宗謀急了。


    可兩名小廝卻一左一右的拽住了他的手。


    柳漪菲緊緊攥著絲巾,一動不動。


    就連柳千山一家也屏住了唿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柳老爺子指著竹掃把:“柳氏向來以仁厚治家,家法不打人也不罵人!柳漪菲,有個機會擺在麵前,你隻要能在這竹掃把上跪上一天一夜,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我……”


    柳漪菲向前一步,雖還沒跪,但已是隱隱覺得膝蓋疼。


    “漪菲,事已至此,算了吧!咱們別和老爺子強了,不管胡天洲將來是好是壞,你們……注定有緣無份。”


    柳宗謀苦口婆心道。


    然而。


    柳漪菲目光堅毅,神情森然,往前邁了一步,毫不猶豫的跪下來,從始至終沒多說一字。


    “你!”


    柳老爺子等人一愣,沒想到對方嬌滴滴的竟如此執著。


    竹掃把本就是多年的竹條,若保存得好,哪怕過了千萬年也沒變化,但細皮嫩肉的跪在這粗細不一的竹條上,即使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個極為漫長痛苦的過程。


    一盞茶功夫過去。


    眾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柳漪菲跪在大堂。


    “漪菲……”


    柳老爺子咬咬牙:“不要再這般作賤自己了,你若跪上十二個時辰,你那雙腿也就廢了!從此以後,再想站起來都不是件容易事,你當真要為了胡天洲那廝如此嗎?”


    柳漪菲沒說話。


    “混賬!”


    柳老爺子使勁的懟著拐棍:“你這女子,真是倔得不行!明明那蘇貴身家巨萬,一旦你和他成親,不僅柳家能飛黃騰達,就算對於你而言,也是個不錯的歸宿啊!我還打聽了,這蘇貴向來在身體方麵有疾病,能活多久還不一定呢!若他沒幾年就走了,那偌大的蘇家財產可就都是你的了呀,你便是這揚州第一女首富,這都想不到嗎?”


    柳漪菲麵無表情,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握著,膝蓋處的疼痛已讓她有些難以忍受了。


    “糊塗啊!”


    柳老爺子身子向旁一側,長長歎了口氣。


    “漪菲,你別傻了!你不能這麽跪下去,難道真跪十二個時辰嗎?”


    柳宗謀急了。


    可是。


    在柳老爺子等人麵前,他又不敢再多說什麽。


    柳千山同樣沉默。


    王氏柳紅葉等人卻是從最開始的驚訝變得幸災樂禍起來,恨不得讓對方跪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好。


    蘇海冷笑一聲,偽善道:“堂妹啊,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胡天洲那個到底有什麽好的,他都給別的女人錢花了,你還對他戀戀不舍嗎?你可是揚州第一美女啊,你不會是愛上了那個死乞丐吧?”


    “我聽說,他在你家之時就不怎麽幹活,反倒還驅使你做事,那哪裏有當贅婿的覺悟,也就隻有你和三叔才會慣著胡天洲!”


    “無需多說。”


    柳漪菲終於說話,卻沒抬頭,聲音有些微弱。


    半個時辰過去。


    夜色已深。


    可是。


    柳家祖宅的主子仆人們卻都沒睡覺,反倒來看熱鬧,人越來越多。


    沒多一會兒便在這大半夜把柳家祖宅大堂擠了個水泄不通。


    當然。


    也有那看不過去的柳家人替柳漪菲說情,但柳老爺子始終沒鬆口,他還在等待著對方放棄。


    畢竟。


    他年輕時也曾犯過錯,更是在這大竹掃把上跪過好幾次,但每次他都沒堅持過兩個時辰,最終向家族低頭。


    他相信。


    一區區弱女子怎麽可能比他跪得還久呢,不出一個時辰,小姑娘必定會吃疼求饒!


    當然。


    說到跪得久,比自己厲害的,還有那沒用的三兒子。


    他不禁眯著眼偷偷的看了一眼雙眼通紅眼看就要流淚的柳宗謀。


    柳家一個後輩實在看不過去了,偷偷跑出了祖宅,想去柳家找胡天洲來說個清楚。


    柳家自是沒有胡天洲,二女卻知道胡天洲住在哪。


    一個時辰過去。


    柳老爺子雙手緊扣拐棍,幹枯麵容上的臉色很難看:


    兩個多時辰了!


    盡管大家都看得出柳漪菲表情極為痛苦,但從始至終這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子都沒哼一聲,哪怕就算再痛,也隻是使勁咬著牙,甚至能看到她嘴角滲出的點點血跡。


    柳宗謀心痛如絞,可他曉得要麽柳老爺子鬆口,要麽柳漪菲討饒,不然,這事絕沒完。


    家法看上去極為開明,隻要跪夠十二個時辰就能來去自如,但這一百多年間,除了他自己曾在這上麵跪了四個時,就沒人跪得更長了。


    而代價是他整整在家裏躺了七八天,實在無法想象,跪夠十二個時辰的雙腿會變成何等模樣。


    “唉!”


    “何苦呢?”


    “漪菲好歹有著揚州第一美人的美名,若是跪下去,隻怕就變成揚州第一美瘸子了!”


    “要不,跟老爺子說說情吧?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是看著漪菲長大的,雖然她是有些固執,但罪不至此!”


    ……


    柳家人也不是人人冷血,大部分還是善良的。


    好幾個年輕的年長的柳家人跑到了柳老爺子麵前說情,可迎來的卻是老人的一頓好罵。


    柳家人隻能無奈歎息。


    這時。


    院子裏。


    兩名小廝邊退邊擺著手,正說著什麽。


    可當他們想阻攔的那人看到跪在堂屋裏的柳漪菲,當當兩腳,將兩名小廝踹飛砸落在人群中。


    “哎喲喂!”


    “怎麽迴事?”


    ……


    被砸倒的人頓時痛苦叫了起來。


    蘇海反應得快,立刻起身,頓時看見了一臉陰沉大步流星走來的胡天洲,心裏一咯噔,忙退到了柳千山的身後,隻不過看了看對方想了想,又退到了老爺子的身邊!


    “你誰啊?”


    一名柳家後生,上前質問。


    噹!


    胡天洲一腳踹出!


    那人還沒明白怎麽迴事便重重摔倒在屋裏椅子上,將那椅子壓得粉碎,整個人隻能躺在地上,左手撐地,右手捂著胸口悶哼著。


    胡天洲臉色極為冰冷,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寒意,當他走進堂屋,屋裏的人都忍不住的摸了摸手臂,隻覺寒意沁人,為他讓開了一條道。


    胡天洲走到了柳漪菲身邊。


    柳漪菲此時額頭沁汗,眼睛有些花,雙手撐在大腿,用最大力氣強忍跪著,眼看著便要栽倒在地。


    隻是。


    “你,你來了……”


    當她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之時,忍不住的迴頭看了一眼胡天洲,勉強的苦笑一聲,隨即身子一軟。


    胡天洲低頭看了一眼柳漪菲,心中絞痛,竭力的克製著情緒,微微低身穩住了她肩膀。


    他抬頭看向眾人。


    “今晚,我來,隻有三件事。”


    “第一,從今以後,誰要是再敢管我們夫妻倆的事,老子要他的命!”


    “嗬嗬,好大的口氣,你根本就是……”


    蘇海嚷了起來。


    唿!


    隻聽得空中一道尖嘯的聲音傳來,胡天洲手輕輕一抬,蘇海臉色驟變,隻覺肩膀一涼。


    他緩緩轉頭,麵若呆滯的看著不斷冒血的左肩,眼睛一睜,慘叫一聲,右手捂著倒退連連。


    “啊!”


    柳紅葉見相公受傷,驚叫著上前扶住了他。


    “痛煞我也!”


    蘇海終究是沒有支撐住,倒在了柳紅葉懷中,臉色煞白,因失血過多,連喊出來的聲音都有些扭曲!


    柳紅葉手忙腳亂地將絲巾堵在了那冒血的傷口。


    嘶!


    柳老爺子等眾人迴過神來,倒吸一口涼氣。


    “第二……”


    胡天洲嘴中念叨著,彎下腰,一個公主抱,將有些支撐不住的柳漪菲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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