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兄妹倆聊至深夜才罷休。


    沈潯之見天色已深,起身便要離去,“放手做吧,哥哥永遠是你的後盾。”


    沈月煙一下子濕潤了眼眶,眼中蓄滿了淚水,心中無比感動,前世哥哥也是對自己如此好,這就是家人。


    “嗯。”沈月煙點了點頭。


    ……


    第二日便是祭祖等一係列繁瑣的事情。


    沈月煙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子,但被順治帝收為義妹,封為長公主,對沈氏家族來說可是無上的榮耀。


    沈氏族老更是要將沈月煙列入族譜之中。


    沈月煙笑了笑,沒有拒絕。


    她需要江南沈氏這股力量。


    沒在江南待兩日沈月煙便啟程迴京,來的時候走公路,迴去的時候沈月煙選擇了水路。


    為了沈月煙和沈星湉的安全,水路由江南協領魏季一同護送。


    夜色微涼。


    沈月煙站在寬大的甲板上,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江水,在黑夜中映耀著月亮的光輝。


    一身銀色盔甲的魏季腰胯寶劍站在一旁,嘴唇微微蠕動。


    “殿下,夜深了,該迴去休息了。”


    沈月煙無動於衷,任由夜風吹過臉頰,吹起散落的青絲,貪婪地唿吸著帶著淡淡江水腥味的空氣。


    看著衣袖飄飄的沈月煙,還有被風吹來的獨屬於她的味道,魏季眼中激起一絲波瀾,想起了小的時候,兩人在一起打鬧的日子。


    一個精壯的灰衫小子在烈日下打著拳。


    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女孩端來一壺加了冰塊的酸梅湯。


    甜甜的聲音響起,“魏季哥哥,休息一下吧,爹去了兵營,偷一會懶沒事的。”


    灰衫小子見來人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收起馬步,憨笑道:“不能偷懶,習武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想守護的人。”


    粉裙女孩聽著新奇,“別的男子都是為了建功立業,魏季哥哥倒是與旁人不同,那魏季哥哥想守護誰啊。”


    灰衫小子撓了撓頭,臉色羞紅,“那要看煙兒你想嫁給誰啊。”


    粉裙女孩捂著嘴笑了笑,留下一句,“我要嫁給姓魏的。”便逃似的跑開了。


    隻留下魏季在原地傻笑。


    甲板上,陷入迴憶嘴角勾起的魏季突然麵色冷了下來。


    隻因沈月煙真的嫁給姓魏的了,不過不是他。


    “還有幾日到京城。”


    沈月煙清冷的聲音在甲板上響起,將魏季從迴憶中拉了迴來。


    “水路比走陸地快很多,如今正趕上順風而行,隻需要五日便可到達京城。”


    沈月煙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雖然沈月煙現在就現在自己身邊,但魏季覺得兩人又隔得如此遙遠。


    魏季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煙兒,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沈月煙一下子怔住了。


    好嗎?


    上輩子自己一個人支撐侯府十六年,受盡冷眼嘲諷,孩子一個個都不聽話,最後活活把自己氣死。


    上輩子活得不好。


    那這輩子呢?


    好像改變了許多,親兒子的腦子被治好了,侯府變成了國公府,自己與兒子們的關係變好了,國公府有了未來皇帝做靠山,自己成了長公主。


    好像是好了。


    但,又不太好。


    親兒子被夫君的好兄弟害死了,太子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可靠,母子情深都是騙人的。眼看仇人越爬越高,給兒子報仇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沈月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看向魏季。


    “魏大人,應該稱唿本宮為殿下。”


    魏季苦笑一聲,“殿下,這些年過的好嗎?”


    “不好。”


    沈月煙直截了當的迴答道。


    這個答案出乎魏季意料,魏季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是啊,她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如今雖然貴為長公主,但卻是孤身一身,高處不勝寒啊。


    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做。


    看著魏季手足無措的樣子,沈月煙一下子笑了出來,一如當年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捧著白瓷碗的少女的嬌羞模樣。


    把魏季看呆了眼。


    “魏大人這麽多年怎麽還是一個人。”沈月煙收斂笑容淡淡的問道。


    魏季眼神有些落寞,“心裏再裝不下別人。”


    麵對魏季如此直接的示愛,沈月煙勾了勾嘴角,“魏大人當年的話還作數嗎?”


    魏季疑惑地抬起頭,哪句話?


    思索片刻,心中有了數,斬釘截鐵地迴道:“所有話都作數。”


    沈月煙古井無波的心中有些動容。


    “大人當年想守護的人沒變吧。”


    原來是這句話,原來她還記得,魏季心中也起了波瀾。


    “沒變。”


    “是有人欺負殿下嗎?”


    沈月煙抿著嘴笑了一下,“我是長公主,誰又能欺負得了我,夜深了,魏大人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沈月煙轉身迴了自己的房間。


    魏季又怎麽看不出剛剛沈月煙笑容中的勉強,她一定吃了很多苦,看著沈月煙離去時清瘦的背影,在月夜中顯得如此冷清與孤傲,心中滿是心疼。


    ……


    經過五日航行,終於到了京城外的碼頭。


    浩浩蕩蕩的皇家護衛和侍從提前從船上下來,在岸邊備好了馬車。


    春喜在房門外提醒道:“公主,咱們該走了。”


    沈月煙看著身旁侍立的麵無白須的魏季,眼中有一絲不舍,“祝大人一路順風。”


    魏季眼中即便有萬般不舍,此時也到了分別的時候,“祝公主,日日歡喜,所願皆成。”


    沈月煙垂下眼眸,再抬眼,眼中滿是溫柔,毅然轉身向屋外走去,推開房門,對門口的春喜道:“走吧。”


    “等等!”


    沈月煙剛要離去,身後便傳來了男子低沉的叫聲。


    幾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沈月煙感受到身後一股炙熱貼近。


    “碼頭的將士是我的人,有事讓他們給我傳遞消息,我很快便能收到。”


    沈月煙沒有轉身,背對著魏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沒多說什麽,帶著春喜徑直往船口走去。


    上了馬車後,沈月煙拉起車窗簾子,看向在岸邊停靠的船上,那道健碩的身影依舊站在原處遠遠的望向自己這邊。


    沈月煙笑了笑,遂又將簾子放下。


    “走吧。”


    春喜應聲,對外麵的車夫吩咐道:“啟程。”


    隊伍緩緩向鎮國公府行進。


    馬車內,沈月煙摩挲著手中的那支魏天賜送給自己的簪子,上麵的漆色都有些掉了。


    眼神中透露著狠戾,心中呢喃,好孩子,等著娘給你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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