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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殤早已在院中放置了一張軟椅,蕭何沒有入座,隨意靠在門上,鳳目一掃院中的二十來人,眼神冷冽,“這幾日……”


    他微微頓了頓,轉過頭與我道:“你去書房替我去取一樣東西可好?書架第三格的第二本。”


    我疑惑道:“現在?要用嗎?”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想著下人都在此,確實是需要一個人去,出了墨居走了不過十來步路,我反應過來,他定是想支開我,差點中了他的詭計。


    忙不迭地折迴去躲在一旁偷聽,此時下人們已從站姿變成了跪地。


    蕭何一臉漠然:“除了夫人身邊常伺候的幾個,其他的全發賣了吧,至於你們幾個,找個安靜的地方跪著,不要讓夫人看見。”


    我心裏一驚,也不知下人是怎麽惹到了他,還是說他大病未愈,情緒起伏有點大,這一點在病中的人身上很常見。


    定力高些的跪在地上垂頭瑟瑟發抖,膽子小些的已低聲啜泣起來。


    隻有三更抬起頭問道:“公子,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犯了什麽錯?”


    蕭何慢條斯理地走到院中,抬起修長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才緩緩開口:“院中二十四人,近前伺候的有八人,卻讓夫人來守夜,難道不該罰麽?”


    “可是,是夫人不讓……”三更身側的五更抬手拐了拐他,衝他搖了搖頭。


    當是需要我救場了,我掐準時機輕咳了一聲,抬步走了過去,還沒開口,蕭何一挑眉,“書呢?”


    “額。”我愣了一愣,“沒找到。”


    蕭何瞥了一眼跪著的眾人,“散了吧。”


    “等等。”我拉住他的衣袖,想著要怎麽打消他方才的念頭,思來想去都覺得我的腦子玩不過他,還不如直接點。


    我稍稍朝他湊近些,壓低嗓音道:“不是說男主外女主內麽,讓我來處理可好?”


    我看他似乎是想拒絕,便擺出一副乖巧的表情,這一招用在蕭何身上屢試不爽,是以他最終還是頷首,又歎了口氣,很是無奈。


    我抬手擺了擺,下人們如入蒙大赦地退了下去,有的像是逃難般。


    蕭何笑道:“你倒好,我剛唱完白臉,你就上趕子來做好人了。”


    我隻能淡笑不語。


    蕭何素來好潔,在床上躺了幾日,迴頭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在想什麽?”蕭何打斷我的思緒。


    “沒什麽。”不知不覺已在房中呆坐了許久,這種情況很少見,近日裏我竟連經書也看得少了,想來佛祖對我有些怨懟,這些日子真是倒黴透了。


    蕭何靠在門框上看了我半晌,走到桌案前坐下,抬手翻開一本賬本,短短幾日,已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起身準備離開,省得打擾到他。


    “小汐。”他開口叫住我,於是還沒站直的我又坐了迴去。


    他這人也是奇怪,大病初醒,也不吃藥,難不成吸天地之精華便能痊愈了麽?給我開方子的時候倒沒見他手軟過。


    蕭何直愣愣地看著我,錯了,其實他的眼神是深情款款,令我不大自在。


    忽而他垂下眸道:“昨日來替我診病的那名女子,與公主府花園中的那人,是同一人。”


    我擱在膝上的手驟然握緊,那麽多大夫都診不明白,偏生她一來,他就醒了,難不成是愛情的力量麽?


    “她是你的,你的……”她是你的情人嗎?這話我問不出口。


    他走到我身前蹲下,抬眸望著我:“她曾經是我的徒弟。”


    “曾經?”


    蕭何拉過我的手握在手裏,“嗯,曾經,我師承太廓山,她的父親與我算是同門,隻是她的母親卻非我族類,被族中人驅趕出境並絞殺,我花了許多年才找到她並收養了她。”


    倒是個可憐的姑娘,我縮迴手,咬了咬下唇,暗道便是師徒,也不應當那般親密?


    他將頭又往前湊了頭,盈盈的眸子裏已經映出我的身影,“她……”蕭何頓了頓:“她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我已與她斷絕師徒關係許多年了,所以是曾經。”


    話雖是這樣說,那晚她撲進蕭何懷裏時,他雖然很快將她推開,但是很顯然她那個徒弟並未當作一迴事,我仍舊記得當時她那個得意的笑。


    “她同你說什麽了?”


    他直勾勾地瞧著我,嘴角挽起一抹淡笑:“你終於願意問了,往後不能再提和離,有什麽就問我。”


    見我不答,他微微揚起眉道:“答應我。”


    我隻好點了點頭,蕭何看似鬆了口氣,起身倒了杯茶給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與我娓娓道來。


    其實早在大婚前半月,他便查出來圍場和下毒皆是蘭儀手筆,動機不難猜,是因為陸言,為情所困的女人果真可怕。


    這位公主遠不像外界看到的那般簡單,招暗衛養死士,結交權臣,可惜她是個女人,若是身為男兒,倒還有坐上寶座的可能。


    而我被擄那日她也有參與,她本想讓那人帶走我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奈何我是周珩心裏頭的一根刺,他開了口,蘭儀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畢竟死了一了百了,活著才有罪受。


    所以蘭儀設宴那日,特意請了蕭何,他早知會有事情發生,可他沒想到來的卻是他的前徒弟。


    蘭儀又怎會和她扯在一起呢?


    “她那晚同你說了什麽?”


    蕭何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拿我最珍貴的東西威脅我。”


    我其實很好奇他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麽,但是不論答案是什麽,隻要不是我,我應當會有那麽一點失落,所以最好不問。


    “她的醫術就是你教她的?”


    蕭何搖搖頭:“她不會醫術,不過是給我吃了一粒丹藥,衝破脈門。”


    我瞥了他一眼:“什麽丹藥這麽神奇?”


    他淡淡地笑了笑,拉著我坐到他膝上,“還想知道什麽?”沐浴後的清香飄進鼻子。


    這人真是的,若是他在拉我之前問,或許我的頭腦還能保留幾分清明,如今坐在他腿上,漿糊又開始湧入腦子,哪裏還記得要問些什麽。


    我訥訥道:“暫時,想不起來。”


    “好,等你想起來再問。”


    我看著他臉,隻求他不要再對我笑。


    不知道我的企盼有沒有奏效,然而等我意識重迴混沌的大腦,他的臉已經要貼上我的。


    似乎,好像,貌似是想親我,我不記得中春藥那晚他到底有沒有吻過我,但是在我的記憶中,我的初吻還在。


    蕭何垂著眸,視線落在我的唇上,上翹的眼尾微微泛紅,灼熱的唿吸已經噴上臉頰。


    快走,快走沈汐,再不走你就完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忽然掙開他起身,大門近在眼前,再一步,再一步你就是仍是原來那個沈汐。


    手腕被握住,蕭何牽著我一個轉身將我抵在了牆麵上,垂下眼眸看著我,原本深邃的寒潭此刻變得清而淺,漾起一圈圈漣漪,近在咫尺,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他吸入其中,萬劫不複。


    可我渾身上下隻剩一雙眼睛還能由我支配,其他的部位已如木頭般,半分動彈不得。


    若不是他有什麽魔力,那便是我太過不爭氣。


    他的鼻尖抵上我的,兩個沉重的唿吸聲交雜在一起,下一刻,他抬手勾起我的下頜,唇瓣覆了上來,溫柔繾綣,輾轉反側。


    天地間隻剩下唿吸聲,和我胸腔裏擂得驚天動地的心跳。


    我記得在風寰宮那一夜,我準備吻陸言的時候,竟然沒有半分緊張,為何現在……


    唇上忽而一痛,像是懲罰般的啃咬,轉而又用舌頭輕輕舔舐安撫。


    “專心些。”說完又覆了上來。


    自那一吻後,蕭何格外地神清氣爽,連帶著對下人也是從未有過的和顏悅色,反之,我卻變得十分的焦慮,狂躁。


    隻因我自八歲以來,一路可以說是過得順風順水,無欲無求,每日隻要吃飽飯便沒什麽好愁的。


    但是如今,若是我開始肖想一個人,且還是個我不太拿捏得住的男人,我認為哪怕陸言在,應當也是拿蕭何毫無辦法。


    蕭何十分欣賞我的狂躁,以他的話來說就是:“夫人可以恃寵而驕。”


    幾日後的一個午後下人來報,九公主帶著一位姑娘來訪,我知道蘭儀帶來的是誰,原本不想見,礙於她是公主,也隻好出門相迎。


    進府後蘭儀並未久留,留下那位姑娘就走了,臨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在知道她三番五次想害我之後,這一眼令人瘮得慌。


    她似乎極愛紫色,今日穿了一身與那晚花園裏顏色近似的衣裳。


    下人上了茶她也不喝,隻專注打量我,我亦不示弱,將她打量了迴去。


    不是我自誇,她雖算得上漂亮,但是我覺得還是不如我,不由得又生出幾分自信來。


    “沈小姐長得很像一位故人。”


    不知是不是蕭何的原因,我心中是她有些抵觸。


    我端茶盞呡了一口才淡淡道:“世間相似之人頗多,我已出嫁,姑娘喚我一聲蕭夫人吧。”


    她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原本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姑娘怎麽稱唿?”我開口道。


    她眼中異光一閃:“沈小姐叫我阿綰就行。”


    我手中的茶盞猛然一抖,大半杯茶水潑灑在膝上,我愣了愣道:“阿畹?”


    天知道我在這個名字的陰影下活了多少年。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淡笑道:“沈小姐聽過我的名字?是從那位陸先生口中還是我師傅口中得知呢?”


    陸言說,阿畹死了,可她如今好端端地坐在我麵前。


    我想起來有一次我問蕭何認不認識阿畹時,他的反應那般激烈。


    我放下茶盞,不敢再去碰,生怕被顫抖的雙手出賣失了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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