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被接進宮後,住進了太妃院裏的安壽堂,常念出了勤政門,往北走了一段路,又猶豫著站住了腳。


    皇上剛才那意思,明顯是不願意讓她去見長夏。


    那樣疾言厲色的讓她滾出去,要是讓他知道她抗旨不尊,不知道會不會借口開發了她。


    她雖然有近一個月沒有進宮,但朝中官員的動作,她都一清二楚。


    已經開始有言官暗暗上書,要皇帝清君側。


    清戎司作為先皇身邊的爪牙,朝代更替後,那些賍官恨不得也把他們給剔下去。


    當初結盟的時候,李洵舟曾答應過她要保著她,現在大概還算數,那些彈劾她的折子都壓了下去,如今她尚能安穩地立於朝堂之中。


    皇帝對她的態度,讓她有點捉摸不透。


    她那時候高熱,被燒得七葷八素,又怕在宮裏被太醫發現她的身子,不吭一聲地就逃迴了府,原以為李洵舟會抓她迴來,沒想到她養傷的這一個月裏,他都沒什麽動靜。


    不過現在這樣也好,兩廂避著嫌,對彼此都有好處。


    雪沫子洋洋灑灑地落到頭頂、衣服上,她沒有賞雪景的旖旎情調,在冷風裏站了一會兒,臉都凍僵了。


    她胡亂搓了一把,決定暫時不去觸這個黴頭,轉過身,卻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皇帝胸前的五爪團龍正對她怒目而視。


    常念仰起頭看他。


    他不怕冷,沒有帶暖帽和圍領,連撐傘的太監都被他打發到了八丈開外的地方。


    他垂著眼睫,臉上無情無緒。


    稱帝後不用再遮掩藏拙,身上的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叫人望而生怯。


    常念欲下跪,卻被李洵舟拽住了腕子,一把撈了起來。


    她要跪跪不得,想掙開他的鐵手,他卻攥得更緊了。


    碎雪撲落在她眼上,她隻能強裝鎮定地眯起眼,笑著問道,“皇上,您有事交待下官?”


    李洵舟定定地看著她,看得胸口起伏。


    她的笑那麽刺眼,他不知道為什麽她能這麽若無其事地對待他。


    被困住的隻有他一個人,憑什麽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他把她拉近,恨恨道:“顧常念,你把朕當什麽?”


    常念訕笑著,“皇上,您是九五至尊,下官自然當您是主子。”


    他眼裏的光漸漸暗下去,出京後的思念,還有沉積了一個月的苦悶,如今都變成了沉甸甸的怨恨。


    他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罐中,窘迫和恥辱那麽顯眼,她卻選擇視若無睹。


    兩人僵持太久。


    常念皺著眉四處望了望。


    他是皇帝,有他出現的地方,宮人要自發迴避,迴避不了的,就背轉過身。


    橫豎他是天子。


    可她現在的處境,周圍都是暗藏的刀鋒,有多少人想讓她死。


    她掙不脫,隻能冷聲道:“皇上,請您放開下官。”


    李洵舟錯牙一笑,“顧常念,朕真是小看你了。”


    他不管不顧,拽住她的手腕就要往乾清殿方向走。


    常念慌了,壓聲道:“皇上,請您自重!”


    他充耳不聞,衝那些要跟上來的太監大吼一聲,“滾遠些!”


    他一路拖著她就進了乾清殿,又拽著她進了上迴她待過的那個次間。


    守宮的宮人避之不及,忙低下頭背轉身子,等他們過去了,才逃似的竄了出去。


    常念腕子被他拽得生疼,抗爭著頓下腳步,氣急敗壞道,“你是皇上,你不怕被人看見,下官怕!”


    李洵舟鬆開她,哂笑道:“怕?你的命在朕手裏,你最該怕的人,是朕!”


    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常念不敢再惹怒他,隻能義正言辭地規勸,“皇上信守承諾,登上皇位後也肯看顧下官,下官感激不盡,可您現在是天子,您往後要有皇後、有妃子,以往是下官不懂事,下官保證,往後絕不再糾纏您,您是聖主明君,若因為下官汙了您的名聲,下官真的就萬死不辭了。”


    她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利用完他,就想把他拋開罷了。


    他步步逼近,妒意衝昏了他的頭腦,“顧常念,你如今開始喜歡女人了是嗎,還是你又愛上了別的男人?”


    常念愣怔地看著他,什麽男人女人的。


    她不肯迴答他,反倒印證了他的猜想。


    常念看他一臉頹然地垂著頭,怕他突然再發瘋,忙拱手告退,慌張地往門上走去。


    誰知他幾步就追上她,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迴來,推著她靠在了落地罩前。


    他把她擠進這方小小的角落裏,伸手捧住了她的臉。


    她拚命的別著頭,說話時的聲音通過指尖的震動傳達到他的手心。


    她還在強裝大義,“皇上!你這樣,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恥笑?


    她到現在還企圖拿這種冠冕堂皇的話逃避他。


    他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她推著他要逃,又是一番糾纏搶奪。


    常念最後被他鉗製在臂彎裏,終於沒了耐性。


    “李洵舟!你放開我!”


    她的慌亂讓他覺得暢快。


    “顧常念……”他調整了一下唿吸,嗓音沙啞,“我隻問你,你為什麽要避著我,你知不知道,這一個月來,我是怎麽過的,你究竟,對我,有沒有一點真心?”


    他連愛這個字都不敢說,隻求她的一點真心,他就能心滿意足。


    常念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崔鬆濤那種輕浮的眼神仍曆曆在目。


    他那樣防著她,如今卻要做出這副深情的模樣,他的偽善著實讓人作嘔。


    她臉上漸漸浮現出嘲弄。


    “皇上,下官一直覺得您和先皇不一樣,沒想到,你和他也沒有什麽區別,您要立一個癡情忠義的人設,何必總是找下官呢,下官和您,原本就是各取所需,您就算喜歡我,也不過是喜歡我的皮囊罷了,您喜歡漂亮的,隻要你願意,後宮裏就會有無數個漂亮的皮囊等著侍奉您,您何必為難下官,又何必做出這樣愛而不得的虛偽模樣。”


    皇後的攻心術到底奏了效,她不知不覺說出了和她一樣的話。


    她恨他,出京前那一夜,她幾乎相信了他,可他卻信不過她,連他的生死也不肯透露給她。


    由愛生恨,沒有愛,何來的恨。


    她真的隻是把他當跳板,過去的親昵和話語,全都是假的。


    他心頭鈍痛,那種痛楚慢慢擴大,從頭到腳把他整個籠罩起來。


    隻有她能讓他有這種痛楚。


    他再也偽裝不下去了,蠻橫地吻了上去。


    “李洵舟!你……”


    他不顧一切,仿佛要把她的魂魄給吸出來。


    臨了才俯在她耳邊氣喘籲籲,咬緊了牙關說道:“你以前不就是這樣勾引朕的嗎?你別以為朕不敢動你,你不過就是個玩意兒,朕今天就要了你!”


    他抱住她,把她扔到她躺過的那張榻上,結結實實地覆了上去。


    他已經瘋了,像頭被激怒的野獸,隻想把她拆吃入腹。


    什麽九五至尊,什麽宏圖大業,聖主明君,她這樣作踐他的真心,他恨出了血。


    朝服的圈領做得緊,裏頭的素白中單高高交疊著,他滿心的憤懣和委屈,一把扯開了她的交領。


    那樣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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