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進殿時,皇後坐在上首,正好整以暇的等著她,兩位王爺分坐在下首兩側。


    這場麵,倒像是三堂會審。


    順王抬眼看著她進來,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純王伸手接過太監奉上來的茶,低頭淺酌,眼裏仿佛看不見她這個人。


    皇後待她站定了,涼涼往下一瞥。


    “顧大人,本宮記得你說皇上跟前有你看著,有事兒就會去鳳雛宮迴稟,本宮在宮裏等了三天,也沒見你來迴稟本宮一迴,也是,顧總使公事繁忙,等閑之人也使喚不動,想來鳳雛宮也不值當顧總使賞臉跑一趟。”


    皇後現在拿她當仇人,說起話來下狠勁兒擠兌。


    以前兩人在宮裏碰上,麵上好歹還能維持住和氣,自從上迴在禦花園撞見順王後,再見皇後,她就再沒了好臉色。


    想來是順王把她和濟王在禦花園廝混的事告訴了她。


    做母親的,理所當然地要為自己兒子鳴不平,大概心裏認定了她是個不知好歹的賤骨頭。


    上迴罰她下跪,這迴還不知道要怎麽懲罰她。


    常念拱出手,並沒有理會她言語裏的鋒棱,嗬低身子道:“娘娘,微臣並非有意不去鳳雛宮,隻是衙門裏的確是有公務,禦前帶迴去的人還要一一審問,所以前幾日都是崔將軍在禦前調度,禦前的事,微臣並不知情。”


    皇後牽著唇角冷冷一哂。


    “審問?顧總使審了這麽幾日,審出什麽了!禦前的那些奴才,特別是那個禍首長夏,一個奴才,敢這樣惑亂一國皇帝,還串通禦前的一幹人等隱瞞著不作記檔,這樣的昭然若揭的禍心,顧總使還要審什麽!難不成顧大人也攪在裏頭,想存心包庇不成?”


    常念聽完,不過一笑,心平氣和道:“娘娘哪裏的話,文武百官都盯著清戎司,微臣不敢徇私包庇……”


    皇後喝止住她,“顧大人借著皇上的令,黨同伐異的差事幹多了,文武百官?大胤一半的官員都折在你顧總使的手裏了,剩下的一半,可不都拉攏到你顧總使手底下了!”


    常念實在不耐煩和她這樣少智的人玩貓捉耗子的遊戲了。


    惹惱了她正好,把火燒起來,讓她早點動手,也好早點去閻王爺那裏排隊。


    她抬起頭,放下拱起的雙手,平靜地望著皇後。


    “娘娘是想說,下官意圖謀反嗎?”


    這下連純王都抬起頭看她了。


    皇後氣得手腳發顫,硬著脖子嗆道:“你有沒有那個心思你自己知道,本宮告訴你,先別太張狂,早晚有一天,本宮會拿住憑證,把你……”


    常念也不辯駁,臉上浮起一點飄忽的笑,打斷她道:“也好,娘娘哪天要是拿準了,最好提前知會下官一聲,也好叫下官提前做好赴死的準備。”


    這樣猖狂的話,驚得殿裏的三人都愣住了。


    純王重新端起茶盞,很好的掩藏住了上挑的嘴角。


    常念拱了拱手,“娘娘若無其他事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她沒那麽傻,不會巴巴站著等挨罰,沒等上首的人應準,常念旋身就跨出了偏殿。


    純王也懶懶站起身,朝上拱手,“娘娘麵色看起來不太好,還是先迴宮歇息歇息吧,父皇榻前由兒臣先去照看著,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純王一走,皇後幾乎不支,一下子崴倒在扶手上。


    順王忙上前扶住她,切切喊道:“母後,母後……”


    皇後半垂著頭,良久才撐著他的胳膊站起身。


    等她再仰起臉時,順王驚奇地發現,母後眼裏竟然沒有淚。


    隻有炙人的癲狂。


    皇後目光灼灼地看著顧常念站過的那一塊地,“成瑾,母後不能再等了,母後再不要過這種被人隨意輕踐的日子了,那個賤人敢這樣忤逆我,我要讓她們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也許是因為恨意太盛,皇後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眉眼看起來很是猙獰。


    順王有些心驚,扶著她重新坐下,放低了聲音安撫她,“母後,濟王的屍首如今還未找到,況且舅舅的兵,還有一部分在路上,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


    皇後僵硬地轉過脖子看他,臉型顯得有些扭曲變形,“還要等什麽時機,這時候已經是天賜的良機了,你舅舅今天夜裏就能趕迴京城,那個顧常念守在禦前,咱們怎麽做手腳。”


    她兩隻枯手緊緊扣住順王的胳膊,因為要壓著聲調,嗓音愈發顫抖起來。


    “你許諾過母後,說那個顧常念由你來辦,母後也答應了,可如今她還活蹦亂跳地騎在母後脖子上作威作福,你難道非要等到母後被她作踐死了,你才舍得動手!”


    皇後最近消瘦的厲害,精力卻旺盛,他每次往母親宮裏去時,她都拈著一串菩提不知疲倦地念誦。


    那串被母後扯斷的佛珠,海嬤嬤和宮人尋了半日,最終還是有幾粒珠子沒找到,所以他從太佛寺老住持那裏又求來了一串。


    如今那串菩提正掛在母後的腕子上。


    赤紅的菩提手串上垂掛著一串琥珀綴角兒,隨著母後的動作,正不住蕩漾。


    半透明的黃色珠子,在她蒼白的臉上灑下一片橙黃。


    母後是他在這宮裏的唯一血親,是這深宮裏,唯一和他割不斷的牽係。


    顧常念成了濟王的人,最初那種仇恨和嫉妒幾乎要吞噬掉他的心智。


    午夜夢迴,每每想起她和濟王相擁親吻的畫麵,他就要把那個同樣有著兩個酒窩的宮人按進被褥裏狠狠收拾。


    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可如今,他決不能為了那一點私情就辜負母後的期盼。


    順王在皇後腿邊蹲下來,溫柔地喚了聲母後。


    皇後瞪著一雙猩紅的眼,在他的注視下,眼睛裏漸漸蓄滿了眼淚。


    “成瑾……”


    順王把她攬進懷裏,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她的後背。


    “母後,你相信兒臣,兒臣不會騙你的,兒臣不會毀了母後這麽久的謀劃,兒臣向你保證,舅舅迴京前,兒臣一定會殺了顧常念,替母後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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