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疾言厲色,連順王都察覺出了她的失態。


    公然把皇帝的床事擱到了台麵上評判,終究不是什麽多光彩的事。


    順王上前一步,暗暗在身後扯了一下皇後的袍袖,“母後……”


    皇後卻像是鐵了心的要除掉那個惑主的宮女,絲毫沒有察覺到順王的暗示。


    “曹德旺!你為什麽還不去!”


    曹總管喏喏上前,“娘娘,奴才……”


    皇後纖手一指,“連你也在內,皇上就是被你們這起子狗奴才給坑害的!”


    榻上的皇帝突然捶了一下床鋪,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殿內殿外的人都聽見。


    皇帝雖然口不能言,卻把殿內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顫著手又奮力錘了一下床鋪,把地上站著的人都捶得栗然噤聲。


    原本在外間等候的王公大臣,紛紛跪倒在內殿的門口。


    皇上弼弼急喘,掙紮著要起身,曹總管搶在皇後之前扶住皇上。


    一壁在他胸前順氣,“皇上息怒,奴才知罪,奴才這就去清戎司領罪,隻求皇上聖體康健。”


    常念見皇上撐著眼皮看她,忙上前跪在榻前安撫,“皇上息怒,娘娘所言極是,禦前宮人的確有失職,清戎司已經嚴查並看押了起來,等皇上您龍體恢複後,下官再來乞旨發落,如今重中之重,是皇上萬不可再動怒,您的龍體關乎著大胤的江山穩固啊,皇上!”


    這麽多軍機大臣都在外頭聽著,都知道皇帝的病是和一個宮女有關。


    直接把她提到眾人麵前,免不了要當場審問,局麵鬧得太難看,不單傷了皇上的臉麵,那個長夏最後隻有一死抵罪。


    皇上現在正情熱,公然袒護免不了被群臣詬病,倒不如先關押到清戎司,還能保她一條命,風波過後要不要處置,隻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皇上有了台階下,果然重新枕迴枕頭上,閉著眼點了點頭。


    大臣們見皇上平靜下來,又有了處置結果,紛紛伏在地上懇請,“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緩緩抬起手臂,動了動手指,意思讓散。


    外間的王公大臣跪完安,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皇後登上腳踏要侍疾,可榻上的皇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比著手勢讓她出去。


    皇後怔在榻前,一瞬間臉色慘白。


    純王置若罔聞,上前一步躬身,“皇父好好休息,兒臣告退。”


    順王站在腳踏下扶住搖搖欲墜的皇後,朝榻上的皇帝躬了躬身,“既然父皇想安靜會兒,兒臣和母後先迴宮,等皇父緩過來,兒臣再來服侍您。”


    榻上的皇帝沒有言聲。


    順王隻能攙著皇後慢慢退出了寑殿。


    常念跟著他們身後一起退到殿外。


    等退到廊下,她恭敬地朝皇後和順王兩人長揖,“娘娘,殿下,這裏有下官守著,若是有事需要定奪,下官會立即往鳳雛宮向皇後娘娘迴稟。”


    皇後斜過眼睛看她。


    迴稟?


    迴稟她又有什麽用,連個宮女都處置不了,現在看來,她這個後位也不過是個掛名的。


    皇上剛才那一眼, 滿滿的都是嫌惡和冷漠。


    她不明白,為什麽好不容易弄死了一個蕙貴妃,怎麽會又來一個和她長相一樣的宮女?


    為什麽他就這麽癡迷於那個死人!


    皇後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人一臉勝利者的得意,突然怒火中燒。


    若不是這個顧常念故意作梗,皇上何至於這樣厭棄她。


    宮門上罰她的那一跪,如今連本帶利的都被她討了迴去。


    皇後輕笑一聲,笑聲裏仿佛帶著一把刮骨刀,恨不得連皮帶肉地把她的骨頭給剔幹淨。


    “顧大人用不著這樣假情假意地奉承本宮,你盡心伺候好皇上就行,別貪心不足,這頭兒還沒顧好,又轉頭忙著舔那頭兒,你是皇上身邊的人,你不潔身自好,皇上臉上能好看嗎?”


    這是打算徹底敞開了說,也好,撕破了臉皮,也總比過去拿腔拿調,陰陽怪氣來得痛快。


    常念起先還躬著身,聽完她的話,緩緩站直了身子,溫吞一笑。


    “娘娘這是在哪聽了什麽醃臢話,什麽舔啊,吃啊的,皇後娘娘是一宮之主,可別因為那些不入流傳言,髒了您的耳朵,您自己也說了,下官是皇上身邊的人,皇後娘娘這樣說,難道不也是在汙蔑皇上?”


    皇後被她噎得張口結舌,“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


    她揚起手要掌她的嘴。


    常念毫不退讓,她會受這一耳光,但絕不會白受!


    可皇後高揚的手,卻突然被順王摁住了,並踅身擋在了皇後身前。


    順王麵色如常,仿佛先前的一切並沒有發生過。


    “顧大人,皇父不肯留別人在跟前,所以,還得有勞顧大人在禦前周全,隻是顧大人往後最好還是不要這樣獨斷,不然若是真出了岔子,顧大人的衷心,不知要被怎樣糟踐,到時候,恐怕誰也幫不了你。”


    順王說起話來,似乎還是像以前一樣誠懇,隻是語氣裏含著不容忽視的鋒棱。


    常念抬起眼看他。


    他靠近一步,俯視著她,聲音低沉,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威脅道:


    “顧大人,你若再敢對母後無禮,別怪本王殺了你”。


    他眼裏再沒有過去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冷冽。


    兩人四目相對,終於徹底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麵。


    他們站在廊沿前,廊內是光亮輝煌的巍峨宮殿,廊外是光線晦暗的皇城大院。


    皇宮大內裏的光明與黑暗,有時候僅僅是一線之隔。


    常念原本還對順王殘存了一絲愧疚,聽了他的話,那點兒愧疚,很快就消失殆盡了。


    想想威脅過她的那麽多人裏,除了濟王,最後全都死了。


    她莞爾一笑,撤後一步彎下腰,朝他鄭重拱手,高聲道:“殿下的教誨,下官一定謹記在心,若有再犯,甘願領罰。”


    順王目光閃爍,視線落在她手腕處的那一圈青褐色上,不過一瞬,很快就移開了。


    他伸出手朝她還禮,最後看了她一眼。


    “顧大人,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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