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王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半天,擰著眉毛問道:“你說什麽?猥褻?”


    常念到底隻有一個腦袋,站得太直隻怕會碰得頭破血流。


    她最後還是不爭氣地慫了,垂頭喪氣道:“下官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殿下息怒。”


    濟王鄙夷地看她一眼,“虧你還是個總指揮使,遣詞這麽不雅。”


    常念低聲嘟囔,“承歡就雅了嗎?”


    見他又要瞪眼,她忙嗬了腰,“是,是,下官下迴一定注意。”


    濟王沒再追究,抬眼看向遠處。


    “街上那事兒,沒提前知會你一聲,是本王的不對,本王向你賠罪。”


    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老這麽鬧下去,何時才能坐下來籌劃,是他捉弄她在先,錯也在他。


    他能屈尊低頭認錯,常念覺得他這個人,不算無藥可救。


    誰知他接著長歎一口氣,目光幽幽地轉向她,“本王那是情不自禁,你難道不知道,本王對你有好感?”


    常念又開始頭皮發麻,帶著哭腔懇求,“殿下,下官同意和您結盟,您別拿下官開涮,成嗎?”


    濟王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掩著鼻子咳了兩聲,不自在地在石桌前落了座。


    其實耽擱了這麽久,兩人之間不知不覺地牽扯了太多,也完全清楚了彼此的野心。


    除非置對方於死地,否則無論誰想在半道兒抽身,恐怕對方都不會善罷甘休。


    倒不如順水推舟,兩人麵上也都好看些。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下人進到涼亭裏朝兩人奉茶,濟王抬了抬手指,下人很快又不知道退到了何處。


    常念這會兒才明白過來,濟王府裏的仆從大概都不是普通人,她剛才竟還想從圍牆上逃出去。


    現在看來,可能性幾乎為零。


    濟王朝她抬抬下巴,她老老實實地在他麵前落了座。


    沒讓她經手,濟王自己斟了一杯,又替她斟上,隔著石桌,往她麵前推了推。


    常念連連拱手,“多謝殿下。”


    已經過了霜降的月份,北風裏夾著刀,坐一會兒背上就寒浸浸的。


    石凳上雖然不算潮濕,但涼意刺骨,即便隔著一層朝服,涼意也逐漸滲透進大腿上來。


    她不甚滿意地瞟了濟王一眼,覺得他有些缺心眼兒。


    這麽冷的天,坐在涼亭裏吹著寒風喝茶,熱茶也吹成了涼茶。


    她伸手觸了觸茶杯的外壁,忍不住撇嘴。


    半溫!


    她重新把手縮進袖籠,在石桌下搓了搓。


    濟王沒察覺,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茶。


    “駙馬爺的死,你看著是不是真有蹊蹺?”


    常念撫了撫胳膊,含糊嗯了一聲,“衙門裏呈報上來的死因,是穢物堵住口鼻窒息而死,但頭一個去取證的衙役寫的檔子裏,並沒有記述有汙物的痕跡。”


    濟王皺眉,“會不會是下人已經更換清理過了?”


    常念吸了吸鼻子,“所以我才想去臥房看看,清理的再幹淨,也有遺漏的地方不是。”


    濟王沉吟了片刻,“公主府不必再去,去的次數多了反而有損皇家的顏麵,駙馬的屍首如今在哪?”


    所以,皇帝的家事不好管,既要查清,還要掩蓋,皇帝的兒女若真犯了律法,律法也得變成家法,通融著來。


    “已經送到了義莊,”常念揉揉鼻子,“不去就不去吧,我改天跑一趟義莊就是。”


    “你不用去,那種地方不幹不淨的,讓下頭人去就行了。”


    濟王說著,從袖袋裏掏出一遝紙張,朝她遞過去,“城外的縣衙裏收到的密狀,府官不敢擅作主張,直接遞到了我這。”


    常念接過來展開,上頭一張張,清清楚楚還有長公主每日什麽時辰出城,什麽時候迴,還有一張寫的是駙馬進酒樓的時間,喝了多少,從酒樓出來的時辰。


    她舔了舔風幹的嘴唇,“拿人要拿贓,若是懷疑長公主品行不端,就拿出證據,寫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完全不能證明駙馬的死和長公主有關。”


    話雖是這麽說,可府衙裏那麽多人都看過,難保會有一兩個不怕死的長舌婦,對外宣揚一國長公主為了私情,謀害駙馬爺。


    其實要查清駙馬爺究竟是不是妄死,並不是什麽難事,既然鐵了心要保長公主,案子怎麽斷都不要緊,緊要的是把遞密狀的人給揪出來。


    濟王拿起擱在桌上的紙條又看了看,“你覺得會是誰遞的信兒?”


    常念極力壓住了要打出來的噴嚏,“下官覺得是高駙馬的家人,覺得駙馬死得冤,不敢明著來,隻能這樣暗地裏告黑狀,別人,恐怕不敢觸這個黴頭。”


    濟王遞還給她,還是那句話,“查吧,等需要本王出頭的時候,來告知本王一聲就是。”


    常念接過來揣進袖袋,訕笑著朝他上下拱手,“殿下真是菩薩心腸,有您這樣的上司,下官定當盡心盡力地查案,好報答殿下的寬宏。”


    濟王對她的狗腿子樣兒很是看不上眼,沒接她的話,低著頭喝茶,瞥見她麵前的杯子裏還是滿的,連動也沒動。


    他逮著機會呲噠她。


    “怎麽,嫌本王府裏的茶葉不夠檔次?還是本王倒的茶你不稀罕喝?”


    常念忙瑟縮著手去端,嘴裏說著,“不敢不敢。”


    原本還半溫的茶水,晾了半日徹底涼了個透頂,喝進嘴裏,涼得苦澀。


    她猛吞了一大口,涼意從喉頭一路寒到心裏,登時被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濟王歎口氣,很是無語地看著她,“我讓你喝,沒讓你灌。”


    她驚天動地地咳了一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很是狼狽地朝他道歉,“下官,失禮了。”


    濟王看她順過了氣兒,轉臉看院子北角裏種的竹子。


    迴京時才不過幾株,過了一個春天,已經發成了一大片,他暗暗思忖,明天還是叫江望都砍了吧,長得太旺,容易藏人。


    一陣北風刮過,濟王沒怎麽覺得冷,在外頭曆練了那麽多年,練就了一個耐寒的身子骨。


    有時候早上起來,他還會赤膊打上一個時辰的拳。


    他院子的景致其實不錯,把那些沒用的假山、拱橋都拆了,隻鋪了草坪。


    他喜歡那種開闊些的空蕩,深秋後更是添了些許荒涼。


    迴京後到處都是人和物,再難騎上馬,隨意地揚鞭馳騁了。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這種荒涼的景致。


    他轉頭看她,她正勾著頭不知道想什麽,石桌旁的一條腿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抖著。


    他忍不住皺了眉。


    沒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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