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瑾緩過了氣,一味伸著脖子問,“小顧大人,你不是下值了嗎?四哥帶我去北邊營場練騎射,然後帶我去聽風樓吃招牌菜,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五皇子是個孩子心性,玩性大,見了人就想讓陪著玩。


    她笑了笑,“屬下還有公務,恕不能作陪。殿下這會兒出宮,不怕皇上怪罪?”


    李成瑾聲音低了低,“父皇一向不怎麽管我的。”


    李洵舟迴頭乜他,“你明年就要出宮開牙建府,難不成還要人像奶媽子似的,日日在旁邊看著?”


    礙於有人在跟前,隻在他肩頭拍了拍,“宮裏戊時下鑰,我們早去早迴。”


    李成瑾不無遺憾地朝他點了點頭。


    正說話,一輛馬車從後方急吼吼地駛過來,車轅上坐著一個農夫打扮的男子,目不斜視地高高揚起鞭子,車輿在馬匹的牽引下左右擺動,唿嘯著錯身而過,堪堪擦過站在路邊的四人。


    段青把常念護在身後,叉著腰衝車尾激起的揚塵大罵,“趕喪呢,跑這麽快!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的混賬東西!嚇死你爹了!”


    李成瑾被段青的爽辣震住了,一臉納罕地問,“什麽叫吃不上四個菜?”


    常念把段青扯迴來,神色尷尬地打岔,“殿下是金尊玉貴的皇子,還是別打聽這些混話了。”


    說罷朝濟王拱手,“屬下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請殿下小酌!”


    清戎司在皇帝轄下,辦的大多是皇帝私授的機務,他這會兒不便多問,朝她看了一眼,遂輕描淡寫地點了頭。


    幾人翻身上馬,同行了一段路,各自扯了韁繩,在岔路口分開了。


    京裏的富戶大都愛在城郊置地,清戎司的眼線遍布外朝,誰私設了宅邸一清二楚,說不知道不過是留而不發。


    趙武鳴管賦役、招撫流民,白花花的銀子從手上過,早就暗中置了可傳世的老宅。忙碌一天後有處清淨地,喝茶逗鳥,吆三喝四,自己就是這一片天的土皇帝。


    常念為了趕在天黑前趕到地方,引著段青抄了近路。


    城邊有一處空地種了不少麻柳,寬圓的葉子被風一吹,相互搏擊,如厲鬼拍掌,在暮色中發出“嘩嘩”的聲響。


    暮色四合,她們行至林子中間,才看到唯一的小路上停了一輛馬車,兩人急忙收韁停下。


    車上空無一人,隻剩馬匹沉默地立在那裏。


    段青翻身下馬,一麵去扯馬身上的韁繩,一麵嘀咕,“誰這麽不長眼睛,把馬車停路中間。”


    常念環顧四周,隱約看見不遠處有人影晃動,還沒來得及開口提醒,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嘯的嗡鳴。


    一線陰影穿雲破霧地射向段青的方向,下一秒,有銳器穿透皮膚的脆響,還有段青的一聲悶哼。


    “段青!”


    常念跌跌撞撞地下馬,伏低身子跑到段青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段青迴握住,壓聲道:“主子!快躲到馬車後!”


    等段青掩護著她移到馬車背後藏身處,常念急忙就著天色在段青身上摸索,摸索到臂膀處,觸手粘膩。


    她壓了壓喉頭的顫抖,“段青,你受傷了,你現在感覺如何?”


    段青捂著肩頭,臉上有蒼白的笑,“主子不用擔心,要不是奴才反應快,就紮奴才胸脯子上了。”


    “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說笑!”


    常念扶住她站起身,低聲道:“上車!”


    有腳步聲漸漸朝她們圍攏上來,兩人爬上馬車,段青要掌繩,常念一把把她推進車輿裏,迴身奮力一抖韁繩,“駕!”


    如雨般的箭矢射過來,刺破車圍,有亂箭刺到馬腹,馬匹前掌高抬著嘶鳴一聲,開始胡亂急奔起來,常念控製不住韁繩,迴頭喊段青,“前麵有條河,我們一起……”


    話還沒說完,一個猛轉彎,整個人被甩飛了出去。


    身子重重撞到樹幹上,笠帽滾出去老遠。


    她瞬時被摔得七葷八素,眼裏直迸金芒,迴過神發現馬匹還在發足狂奔,忍著疼痛欲起身追趕,身後突然有響動,她一個閃身躲過,那歹人追上來,揮刀便朝她頸上砍,刀刀直擊要害。


    常念連滾帶爬地躲避,可哪裏躲得過一心要她命的對手,刀刃直擊麵門的一瞬,她咬牙看向殺手,想要看清對方的麵目。


    凝集的眸中赫然出現一把淩厲的劍身,劍風逼麵,豁然擋在她的臉前。


    “鐺”,鏗然一聲,火星四濺。


    常念跌坐在地,擋在身前的身形,儼然是老狐狸,李洵舟!


    到底是出生入死過的戰將,和平時隻在校場上做些花架子的皇子們不一樣。


    濟王的劍出得狠且準,三下五除二地把對手砍倒在地,居高臨下地指著對方,臉上有閻羅似的陰寒,“是不是蕙貴妃派你們來的?”


    常念訝然看向濟王,怎麽又是這個蕙貴妃!


    一個深居後宮的妃子,竟能調遣人馬來暗殺她!


    地上的男子一條腿被廢,勉強支著雙臂撐起身子,常念此時才看清那張臉,赫然就是剛才駕車的男子。


    濟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地上的男子握緊刀柄起身,濟王正欲迎麵反擊,那男子自知不敵,竟突然手腕迴旋,刀刃瞬間刺破自己的喉嚨,血液四濺。


    常念正兀自心驚,遠處有箭矢破空而來,常念大喊“小心”,朝濟王飛撲了過去。


    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人,對聲音極度敏感,其實沒等她喊出聲時,他已經提劍迎上。


    箭矢錚然如弦斷,跌落在地。


    常念一心要撲救他,隻是剛才摔狠了,腿上發軟,竟跌跌撞撞地,一頭拱向了濟王臍下的那塊方寸之地。


    他正全神貫注地應付那冷箭,不提防自己胯下突然被人偷襲 ,登時手上一鬆,長劍應聲落地。


    他臉上頓時五顏六色地變換起來,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再轉黑,一本正經的臉忍了又忍,最終再也忍不住,夾著雙腿咆哮。


    “顧常念!你想撞死爺!”


    他全然沒了之前的正經,捂著要害控訴她,“你把爺害得斷子絕孫了,你來負責!”


    常念這一撞,連眼淚都出來了,不為別的,隻因撞到她額上的傷口了。


    她從他襠下退出來,緩緩抬頭,哭喪著臉說對不住,“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疼得咬牙切齒,也不忘寒著臉瞪她,“你哪迴都說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哪迴都是故意的!”


    她雖然苦於被他抓著把柄,但說她是故意伺機報複,她絕對要喊冤。


    要報複他捉弄自己的仇,用不著使這麽損人不利己的招數。


    李洵舟夾著雙腿,弓腰順氣。


    早前兒吐了他一身,這會兒又傷了他的命根子,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問問他那處到底傷得重不重。


    遠處突然有雜踏的馬蹄聲。


    常念循著聲音看去,憂心忡忡地說:“又來了一批,殿下受了傷,恐怕這次真的招架不住了。”


    濟王勻了勻氣兒,直起身子望了望,說不是,“是巡城護軍,是我讓五弟尋來的。”


    見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氣,很快又開始四處張望,知道她在找她那個隨從,他沒好氣道:“你的那個侍從還沒死,五弟已經去追那匹瘋馬了。”


    濟王雖然招人嫌,但做起事來倒挺周全,她抱拳表示感謝,“多謝殿下。”


    說話間,護軍統領一身黑甲駕馬至跟前,翻身下馬後跪地行禮,“屬下來遲,殿下恕罪!”


    濟王伸手拂了拂腰腹部的袍襟,說不礙,“人抓住了嗎?”


    統領垂袖,“迴殿下,這群賊人行事詭異,聽見我們來,沒怎麽交上手就趁夜向南逃竄了,恐怕是早有預謀。”


    濟王臉色沉了下去,顯見對這個結果很是不滿。


    濟王雖然隻是代職樞密使,但他不是能隨意糊弄的草包皇子,是實打實的鐵血上司,統領小心翼翼地迴道:“屬下已通知南城護軍攔截,勢必將逃跑的賊人合圍捉拿。”


    濟王臉色越發難看了,常念知道,這幫人恐怕是追不迴來了。


    他們目的明確,隻為取她性命,並無心戀戰。


    隻是她有些不明白,慧貴妃,為何會突然對她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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