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三年馱兒求婦乳,秋去春來後山涼


    柳無雙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她死了。


    “啊!”


    連天碧的懷中緊緊抱著的身體正慢慢的變得冰涼,他的手中拿著一本發黃的古冊,還有一截半尺來長的箭矢。此箭矢通體金鋼打造,從箭頭到箭尾還有三條長長的螺旋槽紋。


    知客門童懷中的孩子終於從睡夢中哭了起來,不曾想到的是,他那小小的身子哭的聲音竟然會是如此的大聲。也許,也許小小的他也察覺到了什麽悲傷的事情。


    千山不見彩雲累,


    唯聞寂鳥化烏啼。


    煽煽哀呦催情淚,


    栩栩落下人皆悲。


    這一天,祁連劍派上下人皆素誥。山門前一條指路白龍迎風搖擺,能指明去世了的人,卻指不清活著的人。


    柳無雙被葬在了祁連劍派後山的一大片空地之中。此處乃是一處寬闊的平地,左邊是冰封千裏,懸崖絕地,萬裏深淵。右邊是千山不改,綿綿蒼翠,鬱鬱蔥蔥。往山下一望,那裏正是祥和安靜的祁連劍派。


    曾幾何時,她說喜歡此處,這話連天碧一直都未曾忘記。


    他下令戴孝三月,三月之後,祁連劍派的人們又像往前一樣過起了平靜而又安寧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的人都發現他們的掌門人變了,變得更加的平易近人。每天都隻見著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小孩子,逢人就樂嗬嗬的笑著,那模樣像極了得抱孫子的老爺爺。


    山路上緩緩地走著一位素服中年人,中年人留著長長的山羊胡須,眼中精光四射,和善慕藹。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唿唿入睡的小孩,手中還牽著一個紮著羊角小辮,模樣十分可愛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一隻手牽在中年人的手裏,另一隻手卻拿了根小棍子,時不時的就抽一下中年人背上背著的小孩。


    小孩一被抽,就會從沉沉睡夢之中啼鳴幾聲。小孩一啼鳴,中年人就會和藹的說道:“秀兒,不許鬧。”


    中年人一說話,小女孩就理直氣壯的迴道:“我沒有打他!”一邊說,一邊還將另一隻手裏的小棍子給緊緊的藏在身後。


    中年人正是江湖人稱“碧雲連環劍”的祁連劍派掌門人連天碧,他背上的孩子正是柳無雙臨死前托付給他的小孩,手中牽著的小女孩乃是他的義女,此女娃的來曆也是一番曲折綿延。


    為什麽他們這個時候會在這山路上行走呢?因為,這小孩還在那待哺之期,門中又無婦孺,所以就隻能去山下的小村小莊借上些許了。但是讓自己的門下去辦,連天碧又不放心,無奈何之下這才有了這麽一出。


    時光流轉,日夜如梭,連天碧每日都會背著這個孩子下山求食。風雨不停,不急不緩。


    如此奇異的場景倒也成為了附近鄉民們酒足飯飽過後的佳談妙論。背地裏有說是他的孫子的,也有說是他的私生子的。


    雖然流言蜚語如稠密陰雨,但連天碧生性與世無爭,這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最終也都成為了過眼雲煙的風霜。


    風雨無阻,山雷不動,這一背就背了三年。


    也是這孩子奇怪,別人家的吃過一年半載的也就斷了。他就好像不會厭煩一樣,除了奶啥也不吃。


    害得“碧雲連環劍”“薄俠”連天碧每次都是手裏拿著錢兩,然後厚著臉,拱手而道:“這位大嫂,在下祁連劍派門主連天碧,請問能否賣些奶水與我背上小侄。”


    遇到其男人在家的倒還好,要是喂到了一半那婦女的男人才來,那就有得鬧的了。


    清明是個悲傷的日子,但是大詩人杜牧卻寫出了些許調影: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清明必須有酒,但那酒卻是給予先人的祭拜之物。


    大山蒼密,高林闊木龍嶺相圍。遠遠便見一塊美麗而諾大的空地,空地往西乃是萬年不朽的冰封雪山,往東則是長絕千裏的崇脈。往空地上是那一座安安靜靜的小墳,墳墓裏沉睡著的是自己的親人。


    騰空烏雀啼,四麵青煙起。


    燎燎熏人淚,親人為何離?


    連天碧坐在柳無雙的墳前,他小心翼翼的從身旁的竹籃裏麵取出些香燭貢品。


    他沒有說話,隻是耳旁不時的傳來兩個小孩子嬉鬧的聲音。


    把一切都置辦好之後,他才轉過身來看向了那兩個小孩。


    小女娃不過十三四五歲的模樣,手裏拿著一個剛編好的花環。小男娃弱小得連走路都是晃的,隻見他一手長長的指著小女娃手中的花環,兩條腿一重一輕的踩著,口中含糊不清的唿著:“秀……秀姐,給我,我要那個……那個花花。”


    雖然他的模樣可伶,但小女娃可還沒有玩夠。忽然她也不跑了,雙足一定,一手將花環高高舉起,說道:“小矮子,你如果能夠夠得著話就是你的啦!”


    小男娃高興的一隻手抓著她的衣袖,另一隻手也是高高的舉著,不過他這高還真不算是高。


    “紅秀兒,快帶跟屁蟲過來。”這時,連天碧喊了話。


    小女娃一聽,無奈的將花環叩到了急得快哭了的小家夥的頭上。那花環不大不小,仿似量身定做一般。


    “走吧,義父叫我們了!”


    小女娃說著伸出了手。


    小男娃伸手一抹鼻涕,然後才伸出手去。得了花環,他可高興壞了。


    見他如此,小女娃嫌棄的揪著他的衣袖,扯著就走。


    兩個小孩緩緩走近,連天碧便樂嗬嗬的笑了起來:“跟屁蟲,快過來給你娘親磕頭,好好的磕哦,不然她就不保佑你了!”


    “哦!”小男娃答應著又用衣袖拂了一下鼻子。這才刷的一下跪了下去,那小小的模樣倒是非常的認真。


    緊接著,小男娃跪拜好了過後就爬了起來,一手拉著小女娃,一邊催促道:“秀姐,秀姐,到你了!”


    小女娃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迴道:“就你知道!”說完,也認真的磕起了頭。


    不一會兒,兩個小孩又跑開了。


    連天碧一個人坐在墳前,孤墳之前獨坐孤人。


    “無雙啊,三年了,我沒有讓你失望。歐陽兄弟和你們的孩子我都好好的照看著。無雙,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歲月無聲,芳華浸染。死去的人永遠都不會迴答活著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到。


    如果世間真有輪迴,那麽你能否在奈何橋之前等上一等?


    “二伯,我娘為什麽死的啊?”突然,一聲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連天碧連忙轉過頭,悄悄的擦去眼淚之後才迴道:“人有生老病死,你娘親她是生了一場重病啊。”


    “哦,我就說是生病嘛,秀姐還不相信。”小男娃說完看向了後邊的小女娃。


    小女娃馬上一個腦瓜子崩到了他的頭上,道:“真是笨,誰讓你問了!”


    小男娃一被欺負,馬上委屈的跑到了連天碧的身邊,一雙小眼得意的看著小女娃,意思好像是——有本事你再過來打啊。


    小女娃鼻子一哼,也站在邊上不動了——有本事你出來!


    “紅秀,快過來!”連天碧嗬嗬笑著招了招手,然後把小女娃拉到了自己的另一邊。他一隻手牽著一個,三人就這樣坐在柳無雙的墳前。


    “二伯,我娘埋在了這裏,那我爹呢?”小孩子不知道其他什麽,但有娘就必須有爹這是知道的。


    連天碧差一點就又流出了眼淚,過了半晌他才說道:“你爹啊,他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做生意去了,等到你長大了之後,他才能夠迴來。”


    “哦,是這樣啊,那他迴來的時候會不會給我帶好吃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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