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站在前方,看著欒業眼眸深沉,內裏滿是欣賞。


    在他旁邊,顧輕拾眉頭輕攏,一雙桃花眼映著下方欒業不甚開心的表情,幾乎一瞬間便是猜出了後者內心所想。


    無聲地歎口氣。


    欒榆到現在都沒有迴複他的消息,顧輕拾很無奈,但也能理解一二。


    一是深夜,明顯不在深海大超市營業時間。


    二是顧客甚多,欒榆即便在工作,也可能很久才會處理到他的消息。


    何況,強化液已經買出。


    如果他們的科研人員連其最基本的適用性都判斷不出,他也是真覺得,他們飯不用再吃了。


    祭祀之宴還在繼續,欒業在記錄員兩目放光的眼神下做了登記,隨即便是離開覺醒室,立刻返迴了無菌艙。


    什麽異能者學院,入學儀式,在他這裏統統都是後話,都沒有媽媽的生命安危最重要。


    無菌艙的玻璃前。


    顧硯雙眼泛著紅血絲,雙腿微微打開而坐,背倚著玻璃,正側眸沉沉望著裏麵床上的白色人影。


    欒業望著他清瘦憔悴的側顏,下意識地,就放輕了唿吸與腳步。


    他從門口進來,緩緩踱步至年近50的顧硯身旁,同其一高一矮靜靜坐在一起。


    顧硯收迴視線,緩緩看向身側的欒業,聲音裏含著慈愛,“覺醒的結果怎麽樣?”


    欒業微微坐正,略是尊重地與顧硯直目而視,“……高品,雷電異能。”


    顧硯讚賞地點了點頭,幅度很輕。


    他們小家小戶,在他和欒母照顧不到的地方,欒業自身的異能便是他生存的根本。


    就如當初自主報名、毅然選擇參加國家初代基因實驗的顧輕拾一樣。


    男子漢,大丈夫,如今身處末世,意誌更應堅定不移。


    “叔叔…”


    就在這時,欒業忽然張口喚了顧硯一聲。


    不過剛吐完這個稱唿詞,又停住了話語。


    顧硯看著欒業,並沒有出聲催促,欒業想說什麽,說出來,他就聽著,不想說,他也不勉強。


    “叔叔,我媽怎麽會被糖水澆到?”


    欒業一口氣還是直接問了出來。


    不是他敏感,是這件事太讓他感覺荒謬了。


    基地實行分工製,就熬糖水這一項工作,兩人一組,輪班來。


    以欒母那個雷厲風行、做事一絲不苟的性子,區區一個熬糖水,天大的失誤也不可能導致她燙傷至此。


    聽到竟然是這個問題,顧硯臉上儒雅的神情頓住,眼底劃過一抹沉刻的悲痛。


    他當然托人查了,但查到的內容,卻是隻能說一聲命運的捉弄。


    由於消息走漏,在陸予帶領的救援艦沒傳來確認消息前,顧輕拾和欒業雙雙葬身台海的消息,便是就傳到了欒母耳中。


    欒母那一整天的工作狀態都不對,說是空心人也不為過,而偏偏當天和她合作的一個女人,恰是她末世前同一家公司的競爭對手。


    那人養尊處優,末世前家世頗為不錯,從來沒有幹過粗活,第一次輪排到熬糖水的工作,便是以各種不懂的問題“請教”欒母。


    放在往日,欒母絕對不慣著她。


    但在三魂失了七魄的情況下,欒母已經波動不起來那個情緒和她勾心鬥角。


    那人哪步不會,欒母二話不說就接過來親手教她操作,“有求必應”木怔怔的樣子,一改往日的“滅絕師太”風格。


    對方著實被她的態度整愣了一瞬,旋即肚子裏便是莫名湧起一股怒火。


    欒母這副樣子,讓她一點挑事的成就感都沒有,不爽極了。


    而兩人都沒想到,就在欒母示範操作的時候,糖水基座不穩,會突然歪斜。


    那女人嚇得手舞足蹈,手掌在空中胡亂的一推,便是連爬帶滾地跳下木梯跑遠。


    饒是如此,她的腳踝也是被糖水澆了個“透心熱”,她痛苦地尖叫出聲,當即朝欒母看去就想大罵出聲。


    而旋即,卻是看到欒母整個人隻有半根腿露在外麵,其他身體部分全被倒下來的糖水桶蓋住……


    那般殘酷的畫麵於腦海浮現而出,顧硯眉眼覆下暗光,輕輕吸了口氣,心髒猶如撕扯般疼痛不堪。


    欒母這事,仿佛是多種偶然引起的必然,讓他們作為家屬的,連一處情緒宣泄的地方都沒有,似是隻能自我消化,自我拯救。


    其實要真是細究,基座的維修人員,那個欒母的同事,以及最初泄漏顧輕拾與欒業遇難消息的人……都可以追究下去。


    但不說秩序混亂的現在,就是訴訟製度異常完善的末世前,也是難以給他們迅速定罪。


    這種工傷事故的定性,根本就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掰扯清楚的。


    就算猜測有人蓄謀設計,一切也都要等欒母醒來。


    到底是誰將顧輕拾和欒業遇難的消息告訴她的!


    無心?還是有意!


    顧硯對上欒業猩紅的眼眶,他本想將這些紛亂的信息隱瞞而去。


    但想到欒業如今已然覺醒異能,已經不能再以常理中的小孩視之,他又改變了想法。


    欒業有獨立判斷和思考的能力。


    這個世界不再是溫室,他也更不應該當一朵溫室裏的花朵。


    他可以聽一聽,也有資格聽一聽。


    如此想著,顧硯稍頓,旋即便是緩緩出聲,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以一種不包含任何私人情緒的語氣簡單闡述了出來。


    欒業聽著,眼眸張大,白皙的臉龐因為隱忍而氣血上湧通紅一片,淚水無聲決堤而出。


    ......他的錯,都怪他太任性,他不該那麽衝動的。


    如果他一直在家,媽媽可能就不會因為擔心而失神遭此劫難。


    他沒保護好媽媽。


    他哪個都沒保護好!


    顧硯瞧欒業這般自責模樣,歎口氣。


    其實,在顧輕拾於船上發現欒業的下一秒,這邊他們就知道了。


    去就去了,他們也是起了一點鍛煉他的意思。


    不過,這種說走就走的衝動的確不可取,需要引以為戒。


    顧硯拍了拍欒業的背,替他順順氣。


    旋即一道沙啞的中年嗓音,帶著點有意調動氣氛的玩笑氣,便是響起:“好了,小業,不哭了。


    顧叔建議,我們留著等你媽媽醒來再哭。


    你媽吃軟不吃硬,你這一趟擅自出去,你媽不說直接和你斷絕關係,也必然會將你攆出去曬三天星星。”


    欒業一梗,心髒悄然跳得更快了點。


    欒母是真的做的出來,他本來就是抱著直麵風暴的決心迴來的。


    隻是他沒想到,造化弄人,現實迴來的情況竟是比他想象的要“黑暗”萬分。


    至此,他倒是真希望一人直麵“風暴”,而不是看到欒母這副生命岌岌可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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