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還未到正午呢，郭百疾就抱著一壇子不知道什麽東西過來了。
“這是什麽？”
穆九瀾給他讓出了塌來做，其後便打開了那個瓷壇。
說是壇，其實倒也不大，隻是一揭開蓋子，便有股子海鮮特有的清香。
“好香，”黑丫也湊過來聞，隨後利利索索就去找了幾隻碗並著一個大號木勺子，開始盛裝。
穆九瀾看她模樣好笑，捂著嘴去看那壇中盛出來的玩意兒。
煮得開了花的白米粥，看起來沒什麽特別，隻是麵上浮著星星點點微微發黃的東西，聞起來倒是有點像魚，可模樣形態差異太大了。
“這是……海魚？”
可是據她所知，大隨的望都距離海邊並不算太近，因而此處的食單上也鮮少出現海鮮的身影，郭百疾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怎麽可能弄得到新鮮海魚？
穆九瀾嚐了一口，隻覺得口感特別，竟然有些嚼勁，而後唇齒留香。
“這是魚鯗，是將老鴉魚晾曬風幹以後製成，切條煮粥最是鮮美，肉質緊實，還更加增添鹹香味兒。”
郭百疾笑言。
“若是喜歡，便多吃些。”
“這粥……可有名字？”
穆九瀾隨口問。
“河祗粥。”
“很好聽。”
穆九瀾畢竟沒有黑丫那麽容易饑餓，後頭也隻是拿著勺子三兩下地舀著這份河祗粥，若有所思。
“怎麽了，若是太清淡，我這兒還帶了些蜜煎橄欖，可以佐餐。”
郭百疾說著，從懷裏捧出一個小小的布包，層層疊疊地打開，果然其中有十來枚聞起來十分香甜的橄欖，似乎是被蜂蜜浸過。
“對了，”穆九瀾將那些橄欖推到正唿哧唿哧喝粥的黑丫前頭，卻對著郭百疾說：“若是我想外出賣些飲食，可有地方合適？”
“什麽！”黑丫第一個叫道：“姐姐你要出去賣？”
這個口沒遮攔的家夥，穆九瀾當時就想五個橄欖一起塞她嘴裏，說話時聲音都有點變調：“大隨又沒有製止女人外出做些小生意，難道不行嗎？”
郭百疾開始也有點臉紅，後頭卻被穆九瀾麵紅耳赤，還要強作出副嚴肅大姐姐的模樣給逗笑了。
“可你真的要出去拋頭露麵？”
他還是有些擔憂地問。
九瀾當然不能說自己必須賺到十貫錢，否則就得永遠永遠留在這個破地方的話，當時眼珠一轉，隻好開始裝可憐。
“百疾哥哥，你也看到了，我一個孤女，家貧無依，如今又得帶著黑丫，總該有些正經營生，否則，否則，今後可怎麽辦才好……”
她說著說著，又拿衣袖去遮掩麵孔，拚命迴憶著以前看電視劇裏頭那些白蓮花小綠茶都是如何裝可憐博同情的。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她麵對的是郭百疾的這張臉，這張像極了哥哥的臉，倒是讓九瀾莫名地有了些情緒。
是哥哥。
是小時候總拉著她偷偷跑去江邊放風箏打水漂的哥哥。
是每次長輩責罵，都挺身而出一肩挑了所有的哥哥。
是每次在屋外罰站時，還是要吹個口哨表示毫不在乎，卻在她送去烤得黃燦燦饅頭片時差點要流口水的哥哥。
她有時在想，如果哥哥不是走得那樣走，自己的生活會否變得不同。
雖然家裏還是一樣地艱難，可有了哥哥的陪伴，似乎一切苦都成了甜，哥哥能把最便宜的菜弄出最好吃的搭配。
她想吃巧克力蛋糕卻沒錢買，哥哥便把自己留得最後一小塊巧克力夾在饅頭裏，稍稍烤得熱乎了，塞給她吃。
內裏的巧克力微微融化了，咬下一口，便成了高級的流心甜品，彼時班裏都沒有同學吃過的那種。
而今，這個郭百疾似乎也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她說著說著，言語裏竟然就帶上了一絲埋怨，輕飄飄的，說不上來是什麽，卻讓聽的人心裏有根弦繃了一繃。
要不是哥哥你走得那樣早，九瀾應該會擁有更加快樂的少年時代吧。
有些東西，有些快樂，得到過，再失去了，便會永遠無法釋懷。
為什麽，它們就不屬於我了呢？
永遠無法被解答的疑問。
郭百疾被她看得好像是受不住一樣，猛然低下頭，道：“若你堅持，我可幫你打聽。”
“多謝。”
穆九瀾本來隻是插科打諢，沒想到說著說著卻觸動了自己的心事，一番往事上心頭，便很難再壓迴去，她忽然覺得沒意思，情緒也低落起來，沒有心情再和郭百疾開玩笑，隻是道了謝，拜年好像再憋不出什麽話。
“那我先告辭了。”
正好，黑丫的粥也喝完了，她洗了碗筷，便讓郭百疾帶迴去了。
穆九瀾忽然想，我到底求什麽呢，若是晚些完成這個五貫錢的任務，是不是就能多見郭百疾一些時日？
是不是，上天以這種方式把哥哥還給自己了？
一宿未眠。
隔天一大早，郭百疾就過來了。
“我已經打聽好了，往東邊去的興寧坊白日時最是熱鬧，擺攤小食很多，至於你的小推車……”
“不用費心，”穆九瀾如今再見郭百疾，終於已經調整好了心緒，此刻笑道：“黑丫早上便出去找了些木頭，我們打算自己做一個小車。”
“你還會這個？”
郭百疾簡直震驚了。
穆九瀾當然不能說自己小時候看父親修家裏的小食車都看了不下數百遍，就那麽個破爛車子，居然用了七八年，直到他們家終於找到一個小小的門麵做生意為止。
要說這小推車緣何能撐這麽久，那還是靠著她父親一雙巧手，少年時，穆九瀾放了學，寫完了作業，便會在那鐵質的小食車旁托著腮看父親整修那東西，看著看著，有時也幫把手，時間長了，竟然也懂了不少門道，還能幫著父親幹點活兒。
隻是時常把手刮紅刮傷，母親偶爾和父親偷偷歎氣：“要是咱家條件好些，九瀾也該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手也白白嫩嫩，怎麽會這樣……”
父親卻覺得母親是多愁善感了，隻是大咧咧一揮手：“咱家女兒底子好，怎麽都好看。”
“這是什麽？”
穆九瀾給他讓出了塌來做，其後便打開了那個瓷壇。
說是壇，其實倒也不大，隻是一揭開蓋子，便有股子海鮮特有的清香。
“好香，”黑丫也湊過來聞，隨後利利索索就去找了幾隻碗並著一個大號木勺子，開始盛裝。
穆九瀾看她模樣好笑，捂著嘴去看那壇中盛出來的玩意兒。
煮得開了花的白米粥，看起來沒什麽特別，隻是麵上浮著星星點點微微發黃的東西，聞起來倒是有點像魚，可模樣形態差異太大了。
“這是……海魚？”
可是據她所知，大隨的望都距離海邊並不算太近，因而此處的食單上也鮮少出現海鮮的身影，郭百疾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怎麽可能弄得到新鮮海魚？
穆九瀾嚐了一口，隻覺得口感特別，竟然有些嚼勁，而後唇齒留香。
“這是魚鯗，是將老鴉魚晾曬風幹以後製成，切條煮粥最是鮮美，肉質緊實，還更加增添鹹香味兒。”
郭百疾笑言。
“若是喜歡，便多吃些。”
“這粥……可有名字？”
穆九瀾隨口問。
“河祗粥。”
“很好聽。”
穆九瀾畢竟沒有黑丫那麽容易饑餓，後頭也隻是拿著勺子三兩下地舀著這份河祗粥，若有所思。
“怎麽了，若是太清淡，我這兒還帶了些蜜煎橄欖，可以佐餐。”
郭百疾說著，從懷裏捧出一個小小的布包，層層疊疊地打開，果然其中有十來枚聞起來十分香甜的橄欖，似乎是被蜂蜜浸過。
“對了，”穆九瀾將那些橄欖推到正唿哧唿哧喝粥的黑丫前頭，卻對著郭百疾說：“若是我想外出賣些飲食，可有地方合適？”
“什麽！”黑丫第一個叫道：“姐姐你要出去賣？”
這個口沒遮攔的家夥，穆九瀾當時就想五個橄欖一起塞她嘴裏，說話時聲音都有點變調：“大隨又沒有製止女人外出做些小生意，難道不行嗎？”
郭百疾開始也有點臉紅，後頭卻被穆九瀾麵紅耳赤，還要強作出副嚴肅大姐姐的模樣給逗笑了。
“可你真的要出去拋頭露麵？”
他還是有些擔憂地問。
九瀾當然不能說自己必須賺到十貫錢，否則就得永遠永遠留在這個破地方的話，當時眼珠一轉，隻好開始裝可憐。
“百疾哥哥，你也看到了，我一個孤女，家貧無依，如今又得帶著黑丫，總該有些正經營生，否則，否則，今後可怎麽辦才好……”
她說著說著，又拿衣袖去遮掩麵孔，拚命迴憶著以前看電視劇裏頭那些白蓮花小綠茶都是如何裝可憐博同情的。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她麵對的是郭百疾的這張臉，這張像極了哥哥的臉，倒是讓九瀾莫名地有了些情緒。
是哥哥。
是小時候總拉著她偷偷跑去江邊放風箏打水漂的哥哥。
是每次長輩責罵，都挺身而出一肩挑了所有的哥哥。
是每次在屋外罰站時，還是要吹個口哨表示毫不在乎，卻在她送去烤得黃燦燦饅頭片時差點要流口水的哥哥。
她有時在想，如果哥哥不是走得那樣走，自己的生活會否變得不同。
雖然家裏還是一樣地艱難，可有了哥哥的陪伴，似乎一切苦都成了甜，哥哥能把最便宜的菜弄出最好吃的搭配。
她想吃巧克力蛋糕卻沒錢買，哥哥便把自己留得最後一小塊巧克力夾在饅頭裏，稍稍烤得熱乎了，塞給她吃。
內裏的巧克力微微融化了，咬下一口，便成了高級的流心甜品，彼時班裏都沒有同學吃過的那種。
而今，這個郭百疾似乎也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她說著說著，言語裏竟然就帶上了一絲埋怨，輕飄飄的，說不上來是什麽，卻讓聽的人心裏有根弦繃了一繃。
要不是哥哥你走得那樣早，九瀾應該會擁有更加快樂的少年時代吧。
有些東西，有些快樂，得到過，再失去了，便會永遠無法釋懷。
為什麽，它們就不屬於我了呢？
永遠無法被解答的疑問。
郭百疾被她看得好像是受不住一樣，猛然低下頭，道：“若你堅持，我可幫你打聽。”
“多謝。”
穆九瀾本來隻是插科打諢，沒想到說著說著卻觸動了自己的心事，一番往事上心頭，便很難再壓迴去，她忽然覺得沒意思，情緒也低落起來，沒有心情再和郭百疾開玩笑，隻是道了謝，拜年好像再憋不出什麽話。
“那我先告辭了。”
正好，黑丫的粥也喝完了，她洗了碗筷，便讓郭百疾帶迴去了。
穆九瀾忽然想，我到底求什麽呢，若是晚些完成這個五貫錢的任務，是不是就能多見郭百疾一些時日？
是不是，上天以這種方式把哥哥還給自己了？
一宿未眠。
隔天一大早，郭百疾就過來了。
“我已經打聽好了，往東邊去的興寧坊白日時最是熱鬧，擺攤小食很多，至於你的小推車……”
“不用費心，”穆九瀾如今再見郭百疾，終於已經調整好了心緒，此刻笑道：“黑丫早上便出去找了些木頭，我們打算自己做一個小車。”
“你還會這個？”
郭百疾簡直震驚了。
穆九瀾當然不能說自己小時候看父親修家裏的小食車都看了不下數百遍，就那麽個破爛車子，居然用了七八年，直到他們家終於找到一個小小的門麵做生意為止。
要說這小推車緣何能撐這麽久，那還是靠著她父親一雙巧手，少年時，穆九瀾放了學，寫完了作業，便會在那鐵質的小食車旁托著腮看父親整修那東西，看著看著，有時也幫把手，時間長了，竟然也懂了不少門道，還能幫著父親幹點活兒。
隻是時常把手刮紅刮傷，母親偶爾和父親偷偷歎氣：“要是咱家條件好些，九瀾也該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手也白白嫩嫩，怎麽會這樣……”
父親卻覺得母親是多愁善感了，隻是大咧咧一揮手：“咱家女兒底子好，怎麽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