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陳晟奉命前往笠州治理水患有功,安民濟物,貴而能儉,深受百姓愛戴,朕心甚慰。特賜黃金百兩,綾羅綢緞百匹,錦鯉和田玉一對,望卿兼善天下,公而忘私,以彰太子之威,欽此。”


    散朝後,文武百官皆來祝賀陳晟,此番前往笠州賑災救民本就是聖上對太子的考驗,如今陳晟處理得當,解決了笠州大患,必然得到聖上的認可。


    陳晟卻愁眉不展,苦笑著應付前來道賀的官員,心中卻還在記掛太子妃之事。


    太子府和靖南王府的人馬都已出動,如今過去三日依舊杳無音訊。


    不知何時陳旻跟了上來,對陳晟拱手作揖道:“二弟恭祝大哥獲得父王嘉賞,你我兄弟二人已有一年未見,大哥依舊如此意氣風發。”


    陳晟見到陳旻本是高興的,但如今聽璿生死未卜,他實在笑不出來,“二弟倒是穩重了不少,這次迴都驚險萬分,若不是老三出手相救,也不知還有沒有命迴來受封。”


    陳旻憤憤不平道:“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對當今太子下手!若是被我抓到,必要將他碎屍萬端!”


    陳晟無精打采地解釋道:“那夥人雖身著黑衣看不出身份,手裏的長刀卻不像是我們鉞國的武器,興許是哪個宵小之國趁我落單想要碰碰運氣。”


    陳旻欲要繼續試探口風,陳晟先開口道:“昨夜大哥沒睡好今日疲憊得很,待到他日咱三兄弟再坐下閑聊,大哥就先告辭了。”


    陳旻拱手恭送,“大哥好好休息。”待到陳晟走遠後他才收起臉上的笑容,神色陰暗起來。


    陰雲密雨,雷聲轟鳴。


    伴隨著一道天光閃過,懷梁王府內一聲怒斥。


    陳旻本與光國串通好裏應外合殺掉陳晟,此番陳晟從笠州迴來侍衛稀少,毫無戒心,正是下手除之的大好時機。


    沒曾想半路殺出個陳景打亂了他的計劃,竟一人殺死二十個刺客,終究還是小瞧了這個三弟。


    好在刺客是二公主江聽瑚的人手,自己並沒有暴露身份,大哥向來婦人之仁更加懷疑不到自己頭上。


    不過那陳景狡詐多疑,還要加以防備才是。


    眼下永寧遲遲未歸亦不在陳景意料之中,殘月下落寞的身影倒映在清冷的湖麵上,許久未曾合眼已是眼眶通紅麵色憔悴,宛若失意的畫中仙一般靜靜佇立。


    如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已尋了個遍,依舊沒有永寧的下落,興許這就是對他有所隱瞞的懲罰。


    暖陽穿過木窗照進茅屋。


    今早起來聽璿覺得傷口恢複了不少,雖左肩依舊隱隱作痛,卻可以活動活動胳膊了。


    真想不到這溫姑娘不僅心地善良,還有如此高明的醫術。


    倘若能在異國他鄉尋到一位知心好友,聽璿覺得日子也沒那麽難熬了。


    “江姑娘你醒了。”永寧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聽璿見永寧來了嫣然一笑,經過幾天相處兩人早已相處融洽。


    放下戒備的聽璿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右手支撐著身體走下床榻。


    永寧扶著聽璿走到院中散散步,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光影穿過茂密的槐樹在地上舞蹈。


    若不是此番遇險,聽璿才看清光國那夥人的真麵目,每當想起自己被劫走時陳晟那般舍身相救的模樣,心中難免生愧。


    如今鉞國街道上無人行大喪之禮,看來他已逃過一劫,隻是不知他是否抱恙。


    永寧瞧見聽璿愁容滿麵,輕聲問道:“江姑娘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聽璿迴過神來,蹙著眉搖了搖頭,“有些想家罷了,不過這幾日幸得溫姑娘相伴,聽璿自在開心了不少。”


    這麽一說永寧倒才想起自己出來有些時日了,若是陳景迴府後發現自己不在,丁香可不知道怎麽交代。


    永寧打趣道:“眼下江姑娘的身子也好了不少,那我們明日便啟程迴都吧。縱使江姑娘不嫌棄這粗茶淡飯,肚子裏的小家夥怕是早已吃膩了。”


    聽璿突然停住腳步,難以置信般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瞬間麵色蒼茫神情呆滯,“溫姑娘,你剛剛說什麽。”


    永寧本以為聽璿是知道的,如今看來她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一無所知,甚至有些驚恐。


    “那日我替姑娘診脈,發現你腹中懷子已有兩月,姑娘既已成家,這又何嚐不是件喜事。”


    聽璿用力抓住永寧的胳膊眼中滿是淚光,哀求道:“溫姑娘你再幫我診診脈,看看到底是不是弄錯了。”


    永寧無奈搖了搖頭,握緊聽璿的手神色嚴肅道:“有身孕本是喜事,江姑娘這般抗拒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聽璿生怕了暴露身份,假裝釋然一笑道:“倒也不算抗拒,隻是有些出乎意料罷,眼下還沒有準備,我也不知道如何當好一個母親......”


    永寧見她不過有些焦慮,笑著安撫道:“江姑娘言行談吐頗有風雅,待人也細心和善,往日孩子出生了一定會感激他有個賢良淑德的好娘親。”


    聽璿自知這個孩子留不得,麵對永寧還是要先搪塞過去再說。


    失神的聽璿好似喃喃自語般說道:“倒真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好娘親。”


    永寧知道懷孕的女子時常多愁善感,一邊挽起她的胳膊朝院中走去一邊開導,“實不相瞞,我的娘親也姓江,在我心中她是個完美無缺的女子,我相信你一定也會和我娘親一樣優秀,讓你的孩子永遠銘記在心。”


    每當永寧提及溫夫人時,她的眼中總是神采奕奕,聽璿看得出來溫夫人生前待她很好,她也深深愛戴著溫夫人。


    從小受到冷落的自己已經丟失了這份溫情,難道如今還要繼續拋棄自己的孩子......


    “溫姑娘,此處離臨都不遠,我們即刻啟程迴都吧。”


    永寧看聽璿的臉上顯露喜悅之色,許是為了早些迴去將此事告知家人,便也不再勸其多留,“好,我和瑾娘前去收拾片刻,我們馬上就出發。”


    楊花落盡子規啼。


    整日守在城門上的陳景一眼認出了駕著馬車的永寧,情急之下從城門上一躍而起,徑直朝著馬車的方向飛奔而去,站在道路中央攔住馬車去處。


    “溫永寧!”


    見有人擋道永寧猛然拉緊韁繩,“籲——”


    眼前的陳景一身正裝,還未換下官服便匆忙到城門守候,雖然神色嚴肅卻滿眼柔情。


    永寧停下馬車興高采烈地跑到陳景身前,“三殿下!”


    幾日未見本是掛念的,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永寧笑眼如月,默默注視著陳景,陳景本要責問她幾句上哪貪玩去了,可看到她後隻剩下安心和激動。


    瑾娘見馬車外沒動靜,連忙下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事情,卻瞧見是三殿下同永寧站在一起。


    “三殿下好久不見。”瑾娘笑著拂了拂身子行禮,又轉過頭去衝永寧眨眨眼睛使眼色。


    “這幾日我同瑾娘出城郊遊沒打招唿,讓三殿下擔心了。”永寧忽閃著大眼睛一副乖巧又內疚的模樣望向陳景,心中卻想著快些糊弄過去。


    “二位無礙便好。”陳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他知道這丫頭又開始掰扯起來,便順了她的意不再追究。


    永寧拉著陳景走向馬車,一本正經道:“我還想請三殿下幫個忙。”


    隻見她掀起車簾對內招了招手,車上下來位風姿綽約的姑娘。


    “三殿下,這位姑娘是我和瑾娘在迴都時遇到的,還請三殿下搭把手將她安全送迴府上。”


    聽璿聽聞此人正是三皇子便不再有所隱瞞,淺笑道:“那就有勞三弟了。”


    三弟?


    永寧想到救下江姑娘時她那般金貴,原來竟是當今太子妃。


    陳景離都多年,隻聽聞大哥娶了光國長公主為妻,卻從未見過是何模樣。


    “久仰大嫂盛名,如今在這般情景下相見確實令人意外。”


    隻有永寧和瑾娘麵露驚訝之色,怪不得聽璿遲遲不肯講明自己的身份,原來是怕遭到有心之人的覬覦。


    不過得知聽璿與自己是妯娌之後,永寧心裏越發歡喜了不少。


    陳景看著永寧又驚又喜的小表情暗自竊喜,沒想到這麽機靈的丫頭也有一天會被人蒙在鼓裏。


    “那江姑娘......大嫂先隨三殿下迴府吧,莫讓太子著急了。”永寧說著這話卻又拉著聽璿的手不放,直到陳景重新派來人馬護送聽璿,她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別。


    見陳溫二人許久未見分外掛念,瑾娘打趣道自己還要逛逛街再迴醫館,留下二人獨處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天色漸晚,燈火四起。


    表演雜耍的戲班子抬出行頭布置起來,貨郎的叫賣聲也愈發響亮了。城中石橋上掛滿了喜鵲的紙偶,小河裏漂浮起星星般絢爛的花燈。


    永寧從車窗探出頭來看著其樂融融的街道,不知從何時開始,向來喜靜的她漸漸愛湊熱鬧,愛過節日,隻身在外時會想起家中有人在等她。


    陳景伸出手去替她拉住車簾,不知是心聲還是說了出來,隻聽他淡淡道:“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霎那間煙火升空照亮整個臨都,照亮鵲橋相會的牛郎織女。


    迴府的馬車停在路邊,車上二人十指相扣望著繁華的夜空。


    一聲聲煙花直入雲霄的轟鳴聲掩蓋了人聲鼎沸。


    永寧望著身邊這個滿心是她的少年喜不自勝,夠到他耳邊大聲說道:“陳景!我們重新成親吧!”


    一聲巨響吞沒了永寧的聲音,陳景仍看著漫天花火無動於衷。


    永寧淡然一笑,不求合巹交杯,隻求長相廝守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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