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膳房很大,正巧坐落於前往宮外的路上,在數月之前,這裏還是相當熱鬧的,數十位禦廚分工明確,每天為了女帝的夥食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從女帝病逝以後,這裏便開始變得冷清起來,有手藝的大師傅大都離開了皇宮,走了個七七八八,仗著自己禦廚的身份,差點的會到那些酒樓,好點的能到些官宦人家,富商巨擘那裏謀一份不錯的收入。


    這對於某些原本在宮外麵有些能耐,而因為資曆淺卻被打壓的年輕廚子來說,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是整個禦膳房這段日子裏最為熱鬧的,基本上每個人都在忙著手裏的活,早上便有公公來通知他們了,有好些個大官要在宮裏用膳,特意讓他們認真對待。


    整個屋子裏都是鍋鏟翻動的聲音,乒乒乓乓好不熱鬧,整個禦膳房的溫度少說也比外麵高了個十度左右。誇張點講,汗水落下都能直接析出鹽來。


    而就在眾人忙碌著自己手上活的時候,全然沒有顧及到有一個灰頭土臉的身影,懷裏揣著兩壺酒水,寶貝得不行,悄咪咪地溜了進來。


    在禦膳房最裏麵的角落那,有著一個與周圍其餘人都不太合群的人物,躺在柴火旁的搖椅上,正悠閑地閉眼打盹,那是個胖乎乎的小老頭,周圍嘈雜的環境絲毫無法打擾到他。


    錢在野躡手躡腳地靠近那個小老頭,想要嚇他一跳,當他露出壞壞的笑容,正準備猛地踢向躺椅之時。那個胖胖的小老頭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哎呦,大忙人還知道來看我呀?”


    一個有些抱怨的聲音在四周響起,還帶有些許迴音迴蕩。而那小老頭此刻睜開了雙眸,與周圍眾人不同的是,他具有一雙淡藍色的瞳孔,眼神空洞深邃無比,眼中宛若蘊含滿天浩瀚星河。


    “這不是最近都有事情要忙嘛,這次特意來給您老人家道個不是了。”


    錢在野說著把那壺已經喝了一小半的杏花酒丟了過去。


    “嘿!你小子不厚道啊!”說著小老頭便伸手在虛空中一抓。


    “你怎麽還明搶啊?”


    錢在野原本懷中的另外一壺酒也旋即到了小老頭的手中。


    “你敢把酒帶過來,不就是給我的嘛。”小老頭抬手便將那錢在野拋來的半壺酒一飲而盡,如同喝水一般。


    “你小子來宮裏麵可不止一次了,從恆山迴來以後竟然都不來我這和我聊聊天,這都多久了,才想起我這老東西!唉~白疼你了呀!”


    小老頭表現得痛心疾首,那淡藍色的眼睛看著錢在野,能洞穿一切小心思。


    “這,前幾次都是找王明陽有事情商量的,你又不沾染俗世。”錢在野給自己辯解著。“要不北邙打來的時候,您老出個手?”


    “滾犢子!我還想多活幾年!”小老頭毫不客氣地往錢在野腦門上就是一巴掌,因為個字不高,跳起來才勉強完成一整個動作。“不像某些人,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語氣中帶著不悅,也帶有心疼,惹得錢在野一下子便啞火了。


    “好吧,好吧,你就真忍心看著我去送死咯?”錢在野攤了攤手,“唉~那以後看誰還來給你送酒喝,看誰還會來陪你聊天解悶。”


    “嗬!你別用激將法了,沒用的!我又不是你爹!”小老頭差點被一口杏花酒給嗆到。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雲上學宮開學以後,你是不是就在宮裏常住下來了?”


    “不一定吧,反正有些人也不在乎的,對吧?”


    “滾犢子!”


    小老頭跳起身子便是打算再給錢在野一家夥,可這一次卻直接撲了個空,反而重心不穩差點摔倒。


    看著悶悶不樂的小老頭,錢在野笑的前仰後合。“幾千歲的人了,能不能有點出戲?”


    “哼,起碼我比那個隻知道躲起來種茶,喝茶的老鱉孫要強點吧!”


    “半斤八兩吧,你講到這個,我就有必要告訴你件事情了。”錢在野故意停頓了片刻,吊起小老頭的興趣。


    “有屁快放!”


    “你能不能對我客氣點?”


    “對你客氣,你隻會蹬鼻子上臉!快講!”


    周圍的環境裏濃煙滾滾,聲音惹得人心煩氣躁。而錢在野和這小老頭這不過一米寬一米長的地界卻與世隔絕開來般,不惹這凡塵之擾。


    “我收了兩個徒弟,大弟子是龍潭托付給我的,資曆相當不錯。二徒弟呢,在入品時候,到太公那去喝茶了,和當時的王明陽一樣。”


    錢在野挑了挑眉毛,暗示著小老頭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呢?關我啥事!”


    “你別給我裝糊塗啊,借個凡塵身軀下個凡不會折壽的!”


    小老頭自然明白錢在野的意思,況且現在主動權在他手上,如果不和錢在野談點條件,那是絕對不行的。


    小老頭輕咳了兩句,剛準備開口,錢在野皺了皺眉頭,率先伸出兩根手指。


    “一個星期來兩次!”


    “沒誠意!”小老頭故意深沉地用淡藍色眼眸凝視錢在野搖著頭。


    “來三次!”


    “差點意思!”


    “來四次!”


    眼看小老頭又打算搖頭,錢在野連忙按住那滾圓的腦袋,語氣裏有種威脅的意味。


    “別得寸進尺啊!”


    “行吧~”


    滿臉戲謔,但心裏其實心花怒放。錢在野則宛如一個怨婦般,認為自己付出太大了。


    “快點,把棋盤拿出來吧!下完我也要走了!”


    並不是錢在野多麽不樂意陪陪這個“孤寡”了幾千年的小老頭,而是每一次來,這老東西必定拉著他下棋,每次都輸,但輸了還不服氣,屬於又菜又愛玩,還特別喜歡耍賴皮。


    眼見著一個極其幹淨的棋盤被老頭子從後麵的柴火堆裏翻找出來。


    “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可是有在日複一日地練習哦!就在今天!我一定贏你!”


    淡藍色眼眸裏的星河都在流動著,滿臉的桀驁不馴,仿佛他已經勝券在握,今日必定能獲得勝利。


    “哇啊!好強大的壓迫感!難道這就是棋道強者的氣息嘛!”


    錢在野裝出一副畏懼的表情,極力配合著小老頭在那演戲,像在哄一個幾千歲的小黃鸝。


    在錢在野胸口處的恆山山靈聽到兩人的談話,饒有興致地爬到了錢在野的脖頸之處,準備看一看二人是如何對弈的。


    一個時辰的時間不到,那吞天蟒便被這小老頭的棋藝所折服了,懶洋洋地退迴到了錢在野的胸口處,再次昏睡過去。


    這麽點時間內,錢在野絲毫沒有給小老頭喘息的機會,而對麵那小老頭光悔棋便悔了不下二十次,錢在野早已經見怪不怪,倘若換個人來,估計早就已經掀桌子了。


    “這局不算!我們再來一局!”


    “不來了!哎呀~你這麽久的練習,也沒什麽長進嘛!”


    錢在野起身拍了拍自己黑袍上的泥土,滿臉的得意,與那滿臉沮喪的小老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禦膳房內此刻也差不多到了飯餐的收尾階段,準備的菜肴也基本已經完成了。


    “你不留下來陪我吃點?”小老頭正專心致誌看著棋盤,腦子裏複盤著剛才的棋局。隻是客套般挽留一下錢在野。


    “不吃啦!我要快點走了,再留下去等等神芳君找過來,你就等著替我收屍吧!”


    “神芳君?哦!那個之前老是把你打得跟個豬頭一樣的小丫頭?”


    “那是我讓著她的。”


    “你就嘴硬吧!”


    錢在野沒有反駁小老頭的話,也沒有繼續接話,隻是揮了揮手,示意他需要離開。


    禦廚們不再像剛才那般忙碌,有好幾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靠著灶台開始休息了起來。而緊接著原本堆得整整齊齊的柴火堆卻一下子倒塌了下來,聲音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注意力。


    一個黑袍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個位置,正逃也似的往門口跑去。


    “抓小偷啊!”


    不知道從何處有個粗獷的聲音喊了一嗓子,這不光讓錢在野愣了一下,周圍的其他人迴過頭也發現了錢在野的身影。


    錢在野一臉懵逼地看向角落那堆柴火旁,那個原本觀想棋局的胖老頭此刻滿臉壞笑地看著他。兩手學著錢在野,無所謂般攤了攤。


    錢在野可不想把這裏搞出太大動靜來,步子邁得更大了,飛奔跑出了禦膳房,而幾個已經做完菜肴的禦廚,反應極快,趕忙拿起菜刀往門口跑去。


    “真是罪孽啊!”


    大風起於西南,攜著珍饈佳肴的味道漸漸飄向東北麵的官道之上。


    原本追出來的幾個大漢剛邁出門,便發現那“小偷”人影都不見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當那人躲了起來,加上自己手頭剛忙完,疲憊極了,也沒繼續當迴事情。


    隻有那個躺在搖椅上的胖老頭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笑了很久,笑著笑著老頭子那淡藍色的眼眸不知覺地往外留下淚水,那淚水流下便化做了霧氣消散而去。


    這胖胖的小老頭有個相當豪邁的名字——洪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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