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隨著山風從西向東而過,點點的火星,從這家屋簷,延續到周圍的各家。


    無人知道這場大火起於哪裏,也沒有人知道是為何而起。午夜之時,隻能聽到一句大聲的唿喊。


    “起火了!起火了~”


    接下去是家家戶戶都開始在呐喊起來。可火勢太大了,這座位於山穀之內的房屋,一大半都是用木頭建起的,連續數日灼熱的太陽烘烤著,那屋簷上的幹枯茅草一碰便就那麽肆意燃燒起來。


    當大多數人聽到屋外的聲音醒來之時,眼前的場景已經是宛如那灼熱地獄一般,揮舞著高溫長鞭的無形魔鬼,披著那灰色,白色象征著死亡的濃煙長擺。就那樣,站在每個人的眼前。


    劈劈啪啪的火焰燃燒之聲,聽在耳邊宛如低聲吟唱著生命最後的挽歌。


    一根,兩根,一間,兩間,無數的房梁被大火燒斷了,無數的村舍在灰燼之中倒塌下來。


    “阿媽~阿爹~”


    稚童在嘶啞地大聲唿喊著,放聲哭泣著。


    “快滅火啊,快滅火啊~快來人滅火啊~”


    風中有夜色,風中有火光,風中有灰燼,風中有哭喊,有悲鳴,風中啊,有無數人的靈魂被吹走了,就那樣消散得無影無蹤。


    “阿媽~阿爸!”


    一聲歇斯底裏的唿喚在午後的營帳之中想起。汗水和淚水浸透了臉頰。


    動靜驚動了在帳外守候的士兵,兩個批著厚重鎧甲,手裏拿著鐵戟的小士兵趕忙衝進來。兩人的盔甲和兵器上都印著兩個讓天下為之膽寒的字——南疆。


    “將軍!”兩人異口同聲地喊到。


    還沒等他們繼續說下去,一雙粗大的手,手上滿是老繭,輕輕按在了兩人的肩膀之上。但依舊感覺得出那雙手如焊鐵一般有力,堅固。


    一個雄厚帶著威嚴但又溫和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你們先出去。”


    兩個小士兵聽到那聲音,身子站得更加筆直了一份,齊齊如杆標槍一般,轉聲迴應。


    “遵命!金統領!”


    那是位穿著銀白色盔甲,盔甲胸口上有著一頭張牙雄獅。日光投過營帳的窗子透射進來照在其上閃耀著光芒,但這照在人眼中卻又不覺得是刺眼的。


    這是一位相對而言相當年輕的統領,方正的臉龐是透著棕色的皮膚,南疆的天氣與北邙來說惡劣程度不相上下,滿是風雨的吹打,讓這位統領有著不熟老將的穩重之感。


    最讓世人記住這位南疆軍統領的,便是他有著一對雙瞳,可這對眼睛不給人一種詭異,給人一種害怕的感覺。與之相反的,反而在這位年輕統領身上更多體現出不怒自威的領袖之氣。


    待那兩人走出軍帳,年輕統領慢步來到床榻旁,厚重的盔甲壓在床榻之上倒是讓它又低了幾分。


    而一個看上去比他年少幾歲的女子長發披肩,雙手掩麵,她的手與金統領的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皮膚雪白,如嬰兒般的光滑之感,隻是現在淚水在起掌心匯聚著,有一滴滴,從臉頰旁,從掌兩側滾落而下。


    “做噩夢了?”沒人會想到這位天境中都足以稱得上前三甲的南疆軍統帥還有如此體貼人的一麵。


    金樊伸手輕輕挽住女子的另一側肩膀,講她緩緩擁入懷中。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那一次來得那麽晚?為什麽?阿爸,阿媽都死了!”


    “阿蘭~”金樊聽到自己看著長大的阿蘭抽泣著,止不住地斷斷續續責備著自己。愧疚已經爬上整張麵孔。


    “對不起。”


    那位喚作阿蘭的女子聽到那對不起三個字,更加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雙手蘸著淚水,拚命得去拍打向金樊胸口那隻銀獅子頭上。淚水決堤。滴在盔甲之上,雄獅也在落淚。


    金樊沒有說任何辯解的話,那一夜,他們在森林之中無端地迷了路,而那撕心裂肺的村民的喊叫,那火焰染天的人間煉獄,他們都沒有任何感知。當第二日黎明之時,又不知是何緣由,便又是走出了那林中,可他們迴到那個純樸村子之時,那裏已經是一片灰燼之處,地上零零星星有著點點火光。村舍一間也沒有了。


    他們找尋了整個村莊,隻找到了兩個幸存者。阿蘭和阿古兄妹兩。


    找到他們之時,兩兄妹眼神是那麽的麻木,他們的阿爸和阿媽用自己的身子死死地護住他們,那灰白色的後背,那已經麵目不清的側臉依稀可以看出淚痕。


    他們父母的雙手死死抱著兩人,死也不肯放下。他們活了下來,但作為哥哥的阿古在這火災之中卻失去了自己的雙腿。


    這位原本誌向是加入南疆軍保衛自己家鄉的少年,失去了追求他夢想的權利。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喚作阿蘭的姑娘像是哭到已經是精疲力盡了,情緒也開始便得平複了下來,可依舊能聽到她那嗚咽聲。


    她那雙甚是好看的雙手沒有再繼續去打金樊了,而是環抱住了這位南疆軍的統帥,在尋求那些許的安全感。


    “阿蘭,我會找出兇手的。”


    金樊緩緩開口道,他其實內心也已經對這村莊起火之事線索很甚少。可這村莊能讓歹人起殺心的原因他卻知道。阿蘭的村子是南疆最後的一個蠱村了,有人是想要讓蠱族徹底絕後,但這個罪魁禍首以為自己這火焰能讓一切都化為烏有,可卻是阿蘭和阿古的阿爸阿媽守護住了蠱族最後的希望。


    而關於這屠村之人的身份,金樊不隻從何處去查,即使他去過大梁的各種案牘庫,找了不下數十萬冊的案子,能給他線索的隻有一件,宋家的滅門慘案,也是如此這般無端的起火,也是這般不留下一個活口,手段殘忍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對不起,金樊哥。”


    阿蘭不敢抬頭去看金樊,隻是小聲地道歉。長發遮蓋著阿蘭的眼眸,在金樊的懷裏遲遲不願鬆手。阿蘭知道,金樊那時與她們一般大,她剛剛將金樊當做了發泄負麵情緒的出氣筒,每一次都是如此,可金樊沒有在意過。


    “傻丫頭~”


    金樊摸了摸阿蘭的長發,幫其將那秀發從臉上梳理到耳後。


    透過銀獅子家的反光,阿蘭臉上淚花滴滴在閃爍著,哭紅的眼角,滿是疲態的臉色。讓金樊知道阿蘭不是小時候那個黃毛丫頭了,加上南疆蠱族先天的氣質,歲月在她們身上仿佛永遠停留在最美麗的時候。


    但南疆軍中沒有人見過此刻這般的阿蘭,幾乎所有南疆軍的將士都對於這位蘭將軍有著堪比金樊的尊敬。作為南疆軍另外的一位副統領,也是大梁為數不多的女子地境強者,連北邙草原共主納蘭鴻談及時都是敬佩有佳的女將。


    一生不下百場廝殺,這位女將未曾一敗,相比較金樊與金慶廣兩兄弟那蠻橫,那不留情的進攻,這位女將則是讓南疆軍將士體會到計謀與蠱術的可怕。


    錢家府邸之外,此刻已經是快要到傍晚時分,趙樹等人已經在這等了足足快一天了,原本以為錢在野會將整個錢家整得雞犬不寧,可除了早上那會陣仗十足外,現在已經是風平浪靜。


    趙樹等人還有賀王宮中送來吃食,免於饑腸轆轆,可這就苦了在場的其他文武百官了。他們早就已經是快一整天沒有吃過飯了。心裏早就開始變得急躁不已。


    而此刻的錢王府內,錢在野卻依舊熙熙然地坐在原本屬於錢青付的家主對麵,翹著個二郎腿,吃著原本為錢青付準備的瓜果,點心。


    作為當代聖人自然知道長幼有序這一禮節,可他早就已經不是錢家的人了,況且此刻無外人在場,他沒必要給錢青付麵子。


    “家主啊,時間也不早了啊”


    聽到錢在野要走了,錢青付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激動無比地飛快站起身子來。


    可錢在野蠻是無奈地把他後麵那一句話講完。


    “我想啊也差不多要去門外看看趙樹那些人了。”錢在野從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衣物。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這話讓錢青付有些尷尬,他自然是知道賀王等人在門外等著錢在野,原本按他所想這位國師最多吃完午飯便是要迴去了的,可現在兜兜轉轉硬了到了傍晚。


    現在還讓他也一起去麵對賀王和滿朝文武,他們自然不敢罵錢在野,那自己呢?那可就不一定了。


    最關鍵的一點,他現在和趙樹,杜牧之已經不再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錢在野這是讓他在趙樹等人麵前去直接表態,一點餘地也不給他留下了。


    而事已至此,錢青付沒得選擇了,本就是已經裏外不是人了。


    這位白須老者今天一天比以往十年內都要老得快。


    “罷了,罷了,走吧國師。”


    錢青付心底暗自打起精神來,他現在心情已經平複很多了,暗自安慰著自己,起碼比滅族來講要好了不少,他這個做家主的,最應該保證的不就是讓整個錢家不倒下去嘛。


    他也不想讓天下人知道他錢青付尊崇的理學輸給了心學,他也不想將自己辛苦發展的錢家就這樣拱手讓給他人,自己成為一個擺設,可他有何辦法,他的對手是錢在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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