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杜晴夏走了進來,眼神看向與杜老爺同坐一桌的看到陸絕和駱蟬衣,並沒有感到驚訝,顯然她在來之前就知道他們也在此處。


    「晴夏,坐過來。」杜老爺朝她擺了下手。


    杜晴夏剛一落座,眼神就看向了陸絕,直接道:「我想問你,你是用什麽清理幹淨的?」


    陸絕沒看她,筷子尖輕輕夾了一口菜,送進了口中,慢慢咀嚼著。


    杜晴夏被忽視,火氣一下就上來了:「我問你話呢。」


    「晴夏!」杜老爺趕緊開口,他很清楚自己女兒的脾氣,趕在她發火前連忙製止:「你和爹說,清理什麽啊?」


    杜晴夏用眼神剜了一下陸絕,歎了口氣:「我繡好的刺繡,洗過後讓下人掛在後院晾曬,可是被他弄得都是彩墨,要把女兒氣死了。」


    杜老爺愣了一下:「後院?是今天早上的事?」


    杜晴夏看向他,點頭:「是啊。」


    「可是在涼亭前麵?」


    杜晴夏懵了一下:「是啊。」


    杜老爺一張肉臉抖了抖,露出難堪的表情:「我的傻女兒啊,你冤枉你陸絕哥哥了,那是我讓人把畫掛到後院晾的,那畫上的彩墨一直不幹,畫紙濕淋淋的,幹脆掛到外麵去曬一曬。」


    杜晴夏麵目凝滯了一瞬,忽然皺眉道:「不可能,爹你什麽時候畫過畫,你幫他打掩護啊?」


    杜老爺嘖了一聲,一手撐住額頭:「這幾日才開始學的,咳,你快向你陸絕哥哥道歉。」


    「我……」杜晴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她忽然轉頭看向陸絕:「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不是你弄的,你就告訴我啊,你怎麽,你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悶葫蘆!」


    杜老爺連忙按下她的肩膀:「不能這麽和你陸絕哥哥說話,快道歉。」


    杜晴夏並不理會,隻看著陸絕:「你還沒說,你是怎麽清理幹淨的?」


    杜老爺也看向了陸絕,他不是沒有體驗,彩墨不小心滴在衣服上,是真的清洗不掉的。


    陸絕放下了碗筷:「我沒清理。」端起茶杯連喝了幾口。


    杜晴夏:「什麽意思?明明已經幹淨了……」


    陸絕:「我隻是用染料把汙漬蓋上了。」


    杜晴夏:「不可能,用染料怎麽蓋住!」


    他:「用染料點描在汙漬上,多種彩墨混合,慢慢調成底布一樣的顏色。」


    幾個人聽完都愣了,包括駱蟬衣,她當時還以為陸絕那樣不以為意,是他有什麽專門對付彩墨汙漬的獨家妙招,竟不想是這樣極為高難的一種方式。


    「那繡布在哪?」杜老爺來了興趣,連忙問道。


    杜晴夏的氣焰此時早已平息,微微怔愣地答道:「在,在我房裏啊。」


    她不禁迴憶起剛剛看到那繡布,當時是抱著找茬的心態,真的非常仔細地檢查過每一處,真的是幹幹淨淨,完全看不出有髒過的痕跡。


    她百思不得其解才特意去找陸絕問,發現他不在房中,才找到這裏來的。


    杜老爺看向杜晴夏旁邊的綠衣丫鬟:「去,去取來。」


    一個人作畫栩栩如生,那就算技藝高超了,這世上隻能有幾百人,而在這幾百人中能對色彩如此敏銳的人,恐怕再難找出第二人了。


    杜老爺想到了這裏,不禁暗暗歎了一口氣,看來,靠賣畫賺錢這條路也不是那麽容易走得通的,這裏麵的門道好像比做生意還複雜。


    吃過了飯,駱蟬衣與陸絕一路散步迴去。


    西邊日頭還剩下半個頭,東邊青白的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各自發出微弱的光輝,互不幹擾


    。


    地上已經落了一層白霜,如同白色糖粉一樣,踩上去有些黏黏的。


    「冷嗎?」陸絕看向她。


    駱蟬衣伸出手,隨意地彈落路邊枝條上的白霜,搖了搖頭:「剛吃完飯,不覺得冷。」


    陸絕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單薄了:「明日換那套厚的吧。」


    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時停下來腳步,指向他頭頂的方向:「陸絕,你看。」


    陸絕隨著她的指向抬頭看去。


    駱蟬衣找準機會,扯住她頭上的柳枝用力一扯,嘩啦啦,雪白的冰晶簌簌落下。


    陸絕本能地躲閃了一下,卻終是躲不過,落得滿頭滿身,一層細膩的雪白。


    看向駱蟬衣,卻見她手裏還扯著那枝柳條,就在那一片飄飄揚揚的冰晶中,得逞而放肆地笑著,笑彎了眉眼,在如此寒冽之時,也洋溢出桃花三月般的溫暖。


    可是在和他目光對視的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身子微微前傾,睜著一雙澄澈的明眸近近地打量著陸絕。


    「陸絕,你剛剛笑了。」她臉上的笑意再次浮現出來。


    「沒有。」他拒不承認。


    「你明明笑了,我看到了。」


    他真的很少笑,最多是淺淺淡淡的彎一下嘴角,而剛剛那一下,真的是一個完整的笑容,這個笑容比她從前見過的任何一個都美好。


    頭頂的雪霜已經不再飄落了,她自己也無法幸免,頭頂和肩頭落上一層白沙。


    陸絕伸出手摸向她頭頂,慢慢替她拂去冰寒的霜雪。


    她於是低下頭,配合他的動作。


    頭頂的雪霜有些融化,微微打濕了頭發,陸絕拉住她的衣袖,大步往房間的方向走:「生病了,看你還鬧不鬧。」


    迴到房間後,陸絕升起了一個小爐子,他們坐在爐子兩旁,烤著火。..


    屋子裏沒有燃燈,昏暗而靜謐,隻有爐火紅彤彤的光。


    火光微微跳躍在兩個人的臉上,各自安靜。


    陸絕其實很想在問問她,那件事她打算如何處理,但他擔心他說出來,又變成了多管閑事。


    駱蟬衣看著爐火,微微出神,隻覺這一刻莫名心安與踏實,這份難得的踏實也說不出是誰給她的,是這火?還是這人?


    唯一她有些忐忑的就是害怕陸絕會突然冒出什麽問題,她沒法迴答的問題。


    靜默了許久,陸絕突然開了腔:「你……」


    他看著駱蟬衣,道:「你有沒有很想去的地方?」


    她一顆提起的心重新落迴原地,關於這個問題,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駱家村,那裏住著她最親近的人。


    另外,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尤其是在上次落水後,每當夜裏睡不著的時候,她都會在這個問題上胡思亂想。


    她隱隱覺得,她的死亡是一個漫長而又痛苦的過程,至於是什麽,她真的想不出來。


    她衝著陸絕彎了下嘴角:「隻要不迴駱家村,哪裏都好。」


    陸絕似乎也沒法接話了,沉默下來。


    夜晚,冷意更甚,仿佛將一切都冰住了,窗外悄然無聲。


    駱蟬衣正在熟睡,露在被子外麵的腳自覺地收了進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還坐在爐邊烤火,那爐火燃的越來越旺,最後竟從裏麵飛出了一個火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駱蟬衣,你還不醒?!」


    她猛然驚醒,發現並不是夢,那怨種項圈又作妖了。


    她怒火一生,恨聲叫道:「你又缺水了是吧?!」


    「你別說話,現在立刻迴冥界!」他一改平時那種悠閑又自大的口吻,語氣十分緊急的樣子。


    駱蟬衣立刻看向窗外,一片濃重的黑暗:「現在還是半夜!」


    「半夜怎麽了,你忘了你是鬼,你可別耽擱時間了。」他嚴肅地催促道。


    駱蟬衣腦子一下子亂了起來:「我不能就這樣走啊,明天一早大家發現我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會怎麽想?」


    尚天聞言發出一聲冷笑,飽含著對她愚昧的嘲諷,他道:「你聽好了,這次不是我和你商量,是大人下的命令,想不想迴由不得你了。」


    不用他說,光聽他的語氣,駱蟬衣自然也意識到了。


    她當機立斷,不再耽擱,立刻下床抓起架子上的衣服,邊走邊穿:「我去和陸絕說一聲。」


    尚天發出一聲無語至極的哀嚎:「我都說了來不及了,你有沒有腦子!」


    駱蟬衣已經無暇顧及耳邊的吵鬧,胡亂套上外衫,直奔陸絕門前,用力敲了起來:「陸絕,是我!」


    她此時此刻腦子裏依然很亂,唯一堅定的就是,不能這樣一聲不吭就消失,她必須和陸絕說一聲。


    也許是因為意想不到的深夜,也許是因為她的聲音透出的慌亂,陸絕是以極快的速度來打開的門。


    甚至,他連鞋子都忘記了穿,一身底衣底.褲,雪白地出現在她麵前。


    他一隻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上,緊張地問:「怎麽了?」


    駱蟬衣看著他的眼睛,此時寒意凜冽,她的雙唇凍得微微顫抖:「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她明顯感覺到他放在她肩頭的那隻手抖了一下,問:「你要去哪?」


    駱蟬衣雙唇繼續顫動著,連帶著下巴也一起顫栗,她不再看他,一雙驚亂的雙眸低垂著,沒有迴答。


    陸絕吸了口冰冷的空氣,寒意入喉入心,隻覺被凍透了,他終於又問了一句:「你要和他迴駱家村了,是嗎?」


    駱蟬衣就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眼眸低垂,一言不發。


    並非她不想說話,她內心都快急死了!


    隻是此時此刻,她的嘴巴不知怎麽了,開始不聽使喚的僵硬起來,漸漸地,這種感覺蔓延到了整具身體。


    這是一種可怕而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好像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了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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