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透過圓月一樣的的窗子照在駱蟬衣的床上。


    月光中,她緊緊皺著眉,睡得很辛苦。


    沉!


    身上很沉,好像被什麽重物壓著,喘不上來氣。


    「唿……」


    她猛地提上了一口氣,倏忽睜開眼,這絕對不是夢,她被壓得渾身都麻了。


    月色皎明,她看得清清楚楚,竟然是一個人,正臥睡在她身上!


    她本能地尖叫,卻由於驚嚇過度,隻發出一聲低啞的吼聲。


    拚盡全力推開那人,同時她自己也從床上「咕咚」一聲跌落下去。


    已經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地有多涼,隻是拖著身體向後退去,啞聲問:「誰?你是誰?」


    床上那人已經被她推到了窗邊,緩緩坐起來,但看起來還沒睡醒,慵懶地抬起了頭,看向她。


    看清楚對方麵容的那一刻,駱蟬衣渾身都僵硬了,仿佛是血液一瞬間凝結,把她活生生凍成了一塊冰雕。


    判官大人?


    天啊,她真的睡醒了嗎,不是在做夢?


    判官大人不僅親自來找她了,還睡在了她的身上!!


    這算是對她沒有完成任務的懲罰?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雙手撐地,瞪著雙眼緊緊盯著他,一動不動,準確來說是她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


    無比安靜的夜裏,隻聽對方沉重地舒出一口氣:「你想幹什麽?」


    「我……我……」駱蟬衣聲音顫抖,終究是沒說上來一句話。


    什麽叫她想幹什麽,她睡得好好的,是您突然大駕光臨,還一聲不吭的……壓著她!


    見她不說話,對方等得不耐,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你不睡了是吧,那正好。」


    說罷他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一副心安理得霸占整張床的架勢。


    獨留駱蟬衣一個人繼續凝固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地,地上冰冷的寒氣讓她清醒了不少。


    她看著床上那個睡成「大」字的男人,時不時還能聽到他吧唧嘴巴的聲音。


    她漸漸明白了什麽,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悄步挪向床邊。


    借著月光,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一雙桃花眼修長好看,鼻梁高聳如峰,寬肩細腰,身形高挑。


    一樣,完全一樣!隻是這氣質實在一言難盡。


    她試探地輕輕推了推他手臂:「你是項圈吧?」


    盡管她頸間的這個物件還在,但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了。


    床上的男人厭煩地翻了個身,沒睜眼,從鼻子裏沉重地唿了一口氣:「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駱蟬衣靜默了片刻,認真地說道:「可這是我的床。」


    男人背對著她,沒有什麽反應,駱蟬衣都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出了喃喃的聲音,或許是由於不占理,語氣也放軟了許多:「就一宿,多久沒有這麽好的月光了……」


    駱蟬衣抬眼看了眼窗外,月亮猶如碎銀一樣發出清冷皎白的光,把那樹影小徑照得清清楚楚,如積水般空淨明澈。


    她依稀記得,上次也是月色很好的時候,他跟她說要他露在外麵。


    「你喜歡曬月光啊?」她試探地問道。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轉頭瞪向駱蟬衣:「我不想聊天,我要睡覺!」


    他這樣冷的神情,和判官還真是像,看得駱蟬衣不由得一愣。


    但她在這個人麵前,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壓迫感,與在判官麵前心驚膽戰的感受完全不同。


    慢慢地,她在心裏已經把兩個人分


    得很清楚了。


    「不想聊天,就別睡我的床啊。」她語氣雖不強硬,但也流露著威脅。


    他聞言動了氣,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還你,還你!不就是一張床嘛,這些日子我在中間傳話,替你挨了多少罵!我曆年才修成靈,就是為給你當炮灰的?」


    駱蟬衣有些驚訝,在床邊坐了下來,忐忑道:「他們經常罵我?為什麽啊?」


    「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大人那邊發布任務到現在,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


    駱蟬衣沉默了一下:「是黑無常罵的我吧?」


    一下子被她說中,他表情不自然了一下,停頓了一下道:「知道你能怎麽樣,報仇啊?」


    駱蟬衣無奈笑了笑,她倒是想,可哪裏有那個本事,還沒近了她的身,就被亂鞭抽死了。


    她忽又想起他剛剛的話,於是認真打量著他的臉,忍不住好奇道:「你年的靈,可為什麽和大人長得一樣?」


    他盤著腿,調整了一下姿勢,自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裂痕:「那怎麽了,靈本無相,大人為了讓我下傳達命令更有效,所以就……」


    她頓悟地點頭:「那大人的心血算是白搭了,除了這副皮囊,你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她這話一點沒給他留麵子,他果然臉色一變,正欲與她開戰。


    就在這時,隻聽兩聲短促有力的敲門聲:「駱蟬衣?」


    是陸絕!


    他怎麽來了?


    她緊張地示意了一下項圈,起身去開門:「來了。」


    打開門的一瞬間,陸絕的目光沒有在她身上過多停留,而是望向了房間內,掃視了一周。


    駱蟬衣也轉迴頭看了眼,此時房間內除了她空無一人。


    「怎麽了?」她問。


    「聽見你房間裏有動靜,過來看看……」沒有發現異常,陸絕的神色才稍稍鬆弛下來。


    她隻能裝傻地笑了笑:「可能我說夢話了吧。」


    陸絕想了想,看向她的眼睛:「是男人的聲音。」


    聽到這話,駱蟬衣不由得一愣,他居然能聽到項圈的聲音,這不應該啊。


    但仔細一想,竟然是她大意了,項圈是靈,靈是有實體的,和鬼魂完全是兩個概念,陸絕不僅能聽到,還能看到。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後怕,幸虧那項圈躲得快,不然這大半夜房間內多處一個男人,真是沒法解釋了。


    「怎麽沒穿鞋?」陸絕低頭看向她兩隻腳,隻穿著薄薄一層白色羅襪,站在冰涼的地上。


    駱蟬衣也低頭看了一眼,剛剛她一睜眼,幾乎是被嚇掉地上,哪還有心情穿鞋,後來完全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原本沒覺得什麽,此時提起來,才感覺濕冷的氣息侵入腳底。


    忽然隻覺一大片陰影逼了過來,她猛地抬起頭,眼前隻見陸絕的胸口。


    一瞬間,身子猝然失去平衡,竟是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陸絕大步邁開,將她放到了床上,順手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起身後,他緩緩轉頭看向牆邊的櫃子,目光停留住。


    「打開吧,想看就打開看。」她漫不經心地整理著床鋪。


    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陸絕轉頭看向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是擔心你。」


    她抬眼,看到他深沉的目光,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無奈歎了口氣:「你真是聽錯了,我睡得好好的,哪裏有別人。」


    陸絕木了半晌,點頭:「我就在隔壁,有什麽事都要喊我。」


    她痛快地點頭,同時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知道了,這大半夜的。」


    「那你睡吧。」陸絕走出門外,嚴嚴實實替她合上了房門。


    駱蟬衣看著那門,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她必須理直氣壯,不能讓陸絕有絲毫的懷疑。


    真的太險了……


    第二天早飯剛過,就有一些鄉紳前來拜會,這些人消息真夠靈通的,他們從城南轉到了城北,也絲毫不影響他們見「除狼英雄」的決心。


    陸絕並不願去,他本就話少,不想出風頭,更不願聽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更何況這裏不比宋府,還有宋老爺擋在他前麵,幹脆就拒絕了,一個也不見。


    可萬萬沒想到這話傳到杜老爺耳中,他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急死在當場。


    他自己寧可忍著斷腿之痛,也要坐上那木輪椅,讓下人把自己推到前堂,一張肥碩的肉臉上堆滿笑意,一一麵見那些名流之士。


    陸絕迫不得已露麵,隻敷衍了兩句話,不願再多呆,先行離去。既然杜老爺如此熱情如火,就讓他稱心如意吧。


    陸絕走迴房間,站在房間門口就聽見裏麵有聲響,原以為是打掃房間的下人,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然而當他看清那人時,不由得一愣。


    對方也怔住了,一時間四目相對。


    駱蟬衣僵硬地杵在房間中央,難掩臉上的尷尬,勉強擠出幾分笑意:「你迴來了?這麽快就聊完了。」


    陸絕輕點了下頭,目光向下移去,落在了地上的竹簍上,蓋子是蓋著的,但位置顯然被移動過了。


    她也瞄了眼旁邊的竹簍,心知沒法隱瞞了,於是道:「我剛剛翻了。」


    「嗯。」他輕聲答道,走上前看著她,目光清雋柔和:「想找什麽?」


    駱蟬衣沉默著,大腦飛快運轉,慢慢伸出了手,手背朝上:「你看我的指甲光禿禿,一點顏色都沒有,別的姑娘都是鮮鮮豔豔,我想你不是有顏料嘛……」


    陸絕聞言微微垂頭,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想什麽呢,畫畫的顏料哪能染指甲?」


    「是嗎……」駱蟬衣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那算了吧。」


    她說完徑直出門,陸絕在身後跟了出來,剛想叫住她。


    「陸絕!」另一邊傳來杜晴夏的聲音。


    隻見她穿著一身粉嫩衣裙,衣袂飄飄地走了過來。


    駱蟬衣迴頭看到了杜晴夏,好像看到了救星,連忙道:「你們聊吧,我先迴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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