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麽.東西!」


    男人黑著臉唾沫橫飛,錯開一步看向杜晴夏,大叫道:「他誰啊,你認識他嗎?」


    杜晴夏微微垂著頭,沒說話。


    男人舉起釵子,指向陸絕的鼻子:「你他娘的活膩歪了,老子的事你也敢管,趕緊給我滾開,慢一步打斷你的狗腿!」


    「這個顏色太豔了吧,我塗上像妖精一樣。」駱蟬衣坐在路邊的小板凳上,用小拇指抹著嘴唇。


    攤主在一旁替她舉著鏡子:「那你試試這個肉桂色。」


    她意外發現這家的口脂做的確實不錯,認認真真地挑選起來,偶爾轉頭朝陸絕那邊看一眼。


    她有什麽可擔心的,陸絕可是能徒手打死狼群的人,盡管這件事他一直沒承認過。


    陸絕看著自己鼻子前,那尖尖的釵子,他沒有多想,上手便從對方手中抽了過來。


    男人隻覺手心一陣火熱的疼,攤開手掌一看,一條血紅的印子,他死也想不到,這釵子竟能生生被他奪去。


    要說他的力氣可是出了名的大,和最野的馬都能較上勁,而且剛剛他握大頭,這小子隻掐個尖就能從他手中搶走。


    看來是他小瞧了這人,別看他像個書生模樣,倒是個練家子。


    「怪不得敢管老子的閑事……」他表麵上慢悠悠說這話。


    實則握緊了拳頭,蓄足了力氣,重重朝著陸絕的頭揮了過去。


    沒人能躲過這一拳,而且挨著這一拳,對方想再站起來就難了。


    然而,讓他怎麽也想不到的是,這個人竟真的躲開了。他就那樣側身一轉,沒有任何驚險,輕飄飄就躲過這致命一擊。


    男人一股大力打在了空氣裏,整扇臂膀都閃了一下。


    但他絕不會輕易罷休,否則就沒有「玩命太保」這個稱號了。


    他迴身便是一個掃堂腿,打不傷,也先把他放倒在說。


    然而事實再給他當頭一棒,那人縱身一跳居然再一次躲開了,甚至他臉上的表情都不曾變化。


    「好啊,算你小子有種,你叫什麽,報上名來。」黑臉男人幽怨地瞪著他,他一個人鬥不過他,可他有的是手段,不讓對方吃到苦頭他不可能罷休。


    陸絕隻是淡漠地看著他,沒說話。


    「虎蛋.子,你又欺負誰呢?」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渾厚堅實的聲音,一雙有力的腳步走了過去。


    黑臉男人梗著脖子扭頭看去,正要動怒,一看清了來人麵孔,臉上頓時露出了無奈的神色:「怎麽是你啊胡叔。」


    他口中的胡叔是個長著一臉絡腮胡子的長者,黑黝黝的臉上堆積著經年累月的皺紋,唯有一對鷹眼炯炯有神。


    陸絕看到他的一瞬間,怔住了。


    胡叔此時也轉動目光,看向與虎蛋對峙的那倒黴貨。


    本是不經意的一瞥,然而在看清陸絕麵容的時候,老頭子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凝滯住了,眼角的皺紋有一刹那的舒展,露出褶皺深處細白的紋絡。


    「是你!」胡叔眸中發亮,難以置信地湊近了兩步。


    陸絕點了點頭:「大叔。」


    「你們認識啊?!他是誰啊胡叔?」黑臉男人陷入懵圈。


    胡叔卻連瞄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目光深深地看著陸絕,激動地嘴唇都微微顫抖了:「你,你迴來了?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到的?」


    駱蟬衣此時挑好了口脂,抬眼尋找陸絕付錢,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


    這不正是鳳口山的老獵戶嘛!雖然沒穿獵裝也沒挎弓箭,但一臉絡腮胡子還是很好辨認的。


    她立刻從凳子上起身,走過去驚喜道:「大叔


    ,好巧啊。」


    胡叔轉頭看向她,目光又是一跳:「丫頭,你也在。」


    駱蟬衣笑了笑,看了看那黑臉男人,又瞄了眼遠遠躲到一旁的杜晴夏主仆,對胡叔說道:「一點小誤會而已,還驚動您老人家。」


    胡叔冷眼看向黑臉男人,淩厲叫道:「還不賠禮。」


    黑臉男人右臉抽搐了一下,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胡叔,讓他賠禮?搞錯了吧。


    「你聾了?」胡叔叫道。


    「我給他賠禮?他算什麽東西?」男人不甘地叫道。


    胡叔恨鐵不成鋼地咬緊了槽牙,一腳踢到他膝彎處,將他踢了個狗搶地。


    男人隻覺顏麵盡失,瞬間從地上彈了起來,衝著胡叔叫嚷起來:「老頭,你瘋了?」


    「等你知道他是誰,就晚了。」胡叔瞪著兩隻眼睛,眼白四周一瞬間都充血了,十分恐怖。


    男人一下子愣了,氣焰也消了一大半。


    胡叔是將他從狼嘴裏救下來的人,是他最感激,也是他最怕的人。


    幾十年來,第一次看到他這樣。


    「行了。」陸絕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轉身走到杜晴夏身邊,把釵子遞給她,沒有抬眼,也沒有說話。


    「陸絕!」


    就在他轉身離開時,隻聽身後杜晴夏突然叫了他一聲。


    「謝謝你,但我還是不會接受你。」她說道。


    那樣最好不過……一句話醞釀在嘴邊,但陸絕想想還是算了,他做這件事隻求無愧於心,何苦再與她牽扯口舌。


    於是他置若罔聞,頭也不迴,隻帶走一陣秋風。


    走迴駱蟬衣身邊,看向她手中正在擺弄的小物件,輕輕問:「就買了一個?」


    駱蟬衣轉頭看他,笑了笑:「你再不去付錢,那攤主眼珠就要飛出來了。」


    陸絕看向那攤主,隻見他正緊緊盯著這麵,生怕他們隨時插翅飛了。


    他嘴角彎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乖乖去付錢了。


    陸絕與駱蟬衣付錢之時。


    黑臉男人站在胡叔邊上,瞪著眼睛,長著大嘴,不敢相信地看著胡叔:「真的?他就是……真的?」


    胡叔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你知道就行了,不可聲張。」


    胡叔眼望著他們離開了那攤位,便立刻趕了上去:「你們這是要去哪啊,可有落腳的地方?」


    駱蟬衣迴道:「我們到福星鎮是探望一個親戚,要不了多久就會走的。」


    「要不抽個空到我家裏坐坐,好好吃上一頓飯,也給我個機會……」


    給他個機會向他們致謝,同時也是賠禮,隻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被他咽了迴去,到了這把年紀,實在不知該如何張口。


    他當初以為他們二人不會再迴到福星鎮了,所以並沒有向鎮上的人隱瞞一個少年鏟除狼患的實情,所有人都知道有這樣一位無名英雄。


    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宣揚了一件他們極力想要掩飾的事實。


    而此時,陸絕並沒有多想,隻當他說的是除狼一事,於是晃了下頭:「不必再放在心上。」


    見陸絕如此,駱蟬衣並不意外,他連宋家都不想打擾,更何況是萍水相逢的大叔呢。


    於是她說道:「大叔,我們不打擾了,看到大家如今日子太平,我們心裏也替你們高興,這就夠了。」


    胡叔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陸絕與駱蟬衣往城南走去,同此同時,一個消息也正傳播開來。


    打死鳳口山狼群的英雄迴來了!


    滅狼英雄迴到福星鎮了!


    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


    陸絕與駱蟬衣剛走到宋府的門前,消息已經遍布了整個鎮子。


    宋府的家丁一聽到來人是陸絕,都沒用得上通報,直接客客氣氣地請了進門,另有家丁跑著進去稟告。


    很快,宋老爺與宋夫人雙雙迎了出來,隻見二人皆喜氣洋洋。


    就像是接迎迴家探親的兒子,尤其是宋老爺,遠遠地迎過來,眼睛都沒離開過陸絕,眼角的皺紋都沾染了笑意,有一種終於盼到這一天的感覺。


    看得駱蟬衣都不禁有了一絲醋意,宋老爺區別對待有點明顯吧。


    陸絕躬身行禮,向二位問了好,還沒等進屋,就開門見山地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銀兩,感激地奉上。


    宋老爺笑意吟吟垂眼看了眼那錢袋,伸出了手,沒有去接那錢袋,反而拉住陸絕的手腕:「快進屋。」


    落座後,宋老爺關切地問起了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陸絕沉思片刻,能省則省,撿著重點迴答了一些。


    駱蟬衣看向宋夫人,低聲問道:「宋小姐近來可好?」


    說到此處,宋夫人慈眉善目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惆悵:「柔兒倒還好,就是不大出門,整日窩在房間抄了一本又一本的經書,出了門也就是去孫府探望。」


    駱蟬衣沉默了下來,心裏不太好受,離去的人應該已經轉世,可活著的人卻畫地為牢,無休止地囚困著自己。


    或許她應該見宋柔一麵,勸她該放下就放下吧,畢竟她還這麽年輕,生活總是還要過下去的。


    此時又聽宋夫人輕輕地哀歎了一口氣:「能這樣我們已經很知足了,隻要她好好活著,不做傻事……哦,柔兒都和我說了,還多虧了你們兄妹兩個。」


    駱蟬衣淡淡笑了笑,知道她指的是孫眠這件事,也不知道宋柔是怎麽和他們說的,不過以宋柔的聰敏,很可能也用和陸絕一樣「化繁為簡」的方式吧。


    到這一刻,駱蟬衣又放棄了勸說宋柔的想法。


    一個丟了糖果的小女孩,讓她不要哭她就能忍住不哭嗎?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還給她一模一樣的糖果,可是誰有這本事呢?


    況且人活著就有羈絆,不論是好的壞的,善的惡的,總歸是與這人世有牽扯,若是沒了,也就沒了活下去了動力了。


    一番詳談過後,宋夫人起身準備親自下廚準備午膳。


    駱蟬衣與陸絕立刻起身阻攔,忙說自己在路已經吃過了。


    宋老爺的表情有些變化,有些不快地說道:「明知要到我府上,為何還要在路上吃,你們兄妹還要與我們見外?」


    駱蟬衣正要解釋,此時家丁又急急忙忙走了進來,通報道:「老爺,外麵來了一行人,非是要見一見除狼英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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