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對麵有人按捺不住,一下子摔碎了驚堂木。


    “稍安勿躁。”


    轉輪王把裂開的驚堂木修複好丟給堂上的鬼王,有些人的名字一個字都不能提,於是大家就心照不宣的避開。


    “他的命改了。”


    對方聽聞此話,驚怒的臉慢慢緩下來,摸著驚堂木冷笑一聲:“也對。”


    命改了,連帶著把自己去人間請神的事也忘光了,成了一個看不見路也摸不清方向的瞎子,遇到事就隻知道跑謝遇懷中躲起來,光是一個冬天就夠他頭疼的了。


    這樣的可憐蟲,怎麽可能殺得了他們?


    忘川一如既往的平整,鏡麵水波下,一陣白煙從王糜床上燎起來,須臾,被子上竄出半寸高的火焰,火焰拉開膨脹,一寸,一尺,一丈。


    大火舔著那錦被雕床勢不可擋的朝四周蔓延,火勢順著楠木床柱向天上竄。


    樊璃站在洶洶烈火前,從裏掀出來的灼浪吹著他頭發向四周飛動,他眼裏染著橙色怒焰,緩緩偏頭麵向來人。


    王嫣帶著人過來,打量樊璃許久,露出一絲諷笑:“所以賤種生下來就該掐死才對,一旦給他們反抗的機會,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貼身侍女說道:“大小姐,這屋子……”


    “一座屋子,燒就燒了。”


    王嫣沒看那燃毀的床榻,她就盯著樊璃,冷冷審視這張臉。


    “聽說你拒絕了小叔,我還以為你有多剛烈,怎麽現在又爬到成王床上去了?好好珍惜這張臉啊,像你這種賤民,沒有漂亮的臉就隻能躲在破屋裏年複一年的吃糠了。”


    “聽說你很愛銀子?”王嫣隨手把荷包丟在地上:“把它撿起來,這荷包裏的十兩金子就是你的了。”


    樊璃沒動,王嫣臉皮扯了一下,做出個笑的樣子。


    “嫌十兩少?那肯定是成王給你的更多。這樣,你陪他睡一夜他給多少,那麽你在我麵前學一聲狗叫,我給你雙倍。”


    旁邊一道寒風劈來,一柄長劍直直照著王嫣肩膀削下。


    王嫣二指夾著劍刃,緩緩看向執劍的人,臉上的諷笑意味更深了。


    “一些不相幹的人而已,阿郎怎麽又護上了?”


    “小叔跟你說的話你得記住啊,你護一個人,他就殺一個人,他不在,我替他殺,明白麽?”


    “你恐怕不知道,你視為楷模的小叔在荊州造反了。”趙秀從外麵走來向王嫣說著,踏上台階,把樊璃兄弟從大火前帶走。


    王嫣繃緊脊背望住趙秀。


    對方走出幾步,隨手把一張婚書彈進烈火:“家中長輩替我定下的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這婚書是賞雪宴當天下午寫的,趙秀出去了,迴來才被長輩告知婚事已經商定好了。


    王嫣笑出聲了,雙目陰寒的攥緊拳頭質問:“門閥聯姻以利益為主,這是千百年的慣例了,再者婚後你要做什麽我都不管,憑什麽不同意?”


    趙秀:“我是賤民之子。”


    “……”王嫣瞬間失語。


    趙秀父親是街頭賣狗肉的,後來投奔英王,結識了柳家二小姐,兩人不顧家中反對生下趙秀。


    柳家家主膝下無子,便把這小外甥養在身邊,當下一任繼承人培養,地位非同一般。


    皇後要奪江山必須要有柳家承認,所以就讓王嫣和趙秀聯姻。


    王嫣看著落在大火裏的婚書,咬咬牙最終撲進去抓了出來,拍掉火攥在手裏差點把婚書震碎。


    她咬著牙問趙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當兒戲?”


    “何況你母親是柳家二小姐,你生在柳家長在柳家,有外家給你撐腰,你算哪門子賤民?”


    趙秀已經帶著樊璃走遠了,連和她辯駁的意思都沒有。


    王嫣臉色發白,背後大火衝出來,侍女連忙把她從火海邊帶走。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侍女臉上,王嫣顫抖著寒聲問道:“他來了,怎麽不提醒我?!”


    侍女知道大小姐對這次聯姻下足了功夫,若婚事毀了,這沒人性的貴女定會殺了她們!


    幾個侍女便連忙跪下認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到自己臉上。


    王嫣眼神恐怖的俯視她們:“知錯了?”


    侍女重重磕頭,在地磚上留下一片片血痕:“奴婢知錯了,求大小姐饒命!”


    王嫣盯著一根根纖白後頸,緩緩拔出佩劍。


    樊璃一行人出府不久,幾具血淋淋的死屍就從王家角門送出來。


    趙秀帶著樊璃進了茶樓,要了一間包廂坐下說道:“我當年在楚將軍身邊做事,把將軍送葬後就去荊州了,你應該沒聽說過我,我叫趙秀。”


    樊璃:“柳家家主的外甥,柳家的繼承人,一個名字叫趙秀,跟爹姓,一個名字叫柳玄摩,但不常用這個名,怎麽說你來頭也大著呢,我知道你。”


    “誰都能做柳玄摩,但天地間,趙秀隻此一人。”


    趙秀倒了一杯茶,把茶杯和自己的貼身玉佩一起推到樊璃麵前:“今日出門倉促,如有需要,帶著玉佩來柳家找我。”


    樊璃摸著玉佩上的紋路:“你要幫我?”


    趙秀:“你想的話,謝遇母親也會幫你。”


    樊璃朝旁邊偏了偏頭,謝遇隱沒在他身側,低聲道:“母親改嫁後當了柳家主母,曲水池邊,她應該和你說過話。”


    樊璃恍然。


    他就說那柳夫人怎麽問他是不是被謝遇的鬼魂欺負了,原來她是謝遇生母啊!


    他收下玉,向趙秀說道:“替我向柳夫人問安。”


    樊璃拿著玉佩迴府不久,那玉佩就被三三拍碎在地。


    “……”三三抖抖爪子,甕聲道:“可不能怪我啊,謝遇叫我摔的。”


    謝遇坐在桌邊,慢條斯理的給樊璃夾菜。


    嬤嬤痛心疾首:“皇後手眼通天,底下更有一幫忠心耿耿的女官跟著她,如今公子把她閨房燒了,這些人豈不正好把矛頭對準公子?”


    謝遇把一勺蛋羹喂給樊璃。


    “燒毀國母的住宅是死罪啊,王爺可千萬警醒著些,往後切不可再讓他闖禍了!”


    嬤嬤說著,聽小廝傳報說宮中來人了,當即振衣肅容,一臉嚴肅的出去。


    “侍史大人有何貴幹?”


    女官冷聲道:“抓人,樊璃燒了皇後娘娘的閨房,按律該杖一百,判絞刑。”


    嬤嬤板著臉:“他一個小孩,懂什麽?大人身為一國之母的心腹難道就這點氣量,連一個小孩子犯錯都容不下?”


    “十七歲了,小孩?”


    “那不然呢?我倒是很想問問侍史大人,為何宮裏三番五次針對一個失明的孩子,千方百計的要拿他,聽個戲迴來心口就傷成那樣!”


    女官緩緩扯一下嘴角:“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嬤嬤問我,我問誰呢?啊,是了,你們見不得中宮執權,是因為你們都覺得男人更厲害,那好,等廷尉寺那幫男人來,你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


    不多時,廷尉卿帶著人進府,把暖廳掃了一眼:“縱火犯呢?”


    樊璃漱口出來,被謝遇領著在廷尉卿麵前站定:“那天青衣衛闖進伶官坊殺人,把我嚇壞了,這幾天魂不守舍,好像是被什麽東西上身了,那放火的事我記不清了,我怎麽會有膽子放火?”


    女官怒聲道:“信口雌黃!”


    樊璃:“就是被東西上身了,現在心口還麻麻的,想暈。”


    有小宮人怒斥一聲:“你不認罪,那就讓你的同夥頂罪!”


    “吵什麽?”廷尉卿信手在本子上寫了幾筆,撩開眼皮,瞧著那抿緊嘴一臉無害站在麵前的小瞎子。


    “燒皇後的娘家,你能耐啊。”


    樊璃:“真不是我放的,當時就是神誌不清,記不得了。”


    廷尉卿撕下一頁紙丟給謝遇:“你養的,自己念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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