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間,淩厲煞氣向鬼畫狠狠壓去,硬生生將他魂魄一寸一寸的壓折在胡丘體內。


    慘烈的哭嚎聲自腦海刺向耳鼓,胡丘雙耳滲血,僵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耳邊全是慘叫。


    須臾,慘叫聲與尖銳的嗡鳴漸漸發鈍、飄遠。


    煞氣威迫下,這具身體對時間的感知當即停擺。


    視線裏的世界漸漸發黑,痛覺神經一根根斷在體內,胡丘宛如被移走魂魄的木人,血管還在人間運轉著,靈魂卻早早湮滅在五髒六腑內。


    五方揭諦、六丁六甲的怒斥聲從虛空傳來。


    “謝道逢,弑殺生人記死罪一等!殺無赦!”


    話落,一道巨大的金刀虛影從高空揮下,破浪般斬向謝遇。


    轟——


    刀影撞上謝遇後背,亂糟糟的風暴中,一層無形的氣罩忽然將金刀彈開。


    貓侍中高提的心口落下去,惴惴的看向謝遇。


    這人連哄帶揍的搶走帝敕,是早算到有今日麽?


    帝敕在手,謝遇便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這些護法神就奈何不了他了。


    所以他是有備而來?


    謝遇淡淡向怒目圓睜的兩路神隻說道:“各位稍安勿躁,此番不過是對這邪祟、宵小略施懲罰罷了。”


    五方揭諦、六丁、六甲,此刻十七個神仙羅列在謝遇背後,齊齊怒視著他。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手上也沒停,一點點將鬼畫的魂魄壓縮一尺。


    慘烈的哭聲裏突然夾雜一聲狠笑,鬼畫逃不走,索性和謝遇撕破臉了。


    “你殺了我又能怎樣?招鬼針紮進你棺木了,這些鬼物遲早要吃光你!”


    這人痛哭間艱難道:“等吃了你,立馬就去吃謝家人、成王、帝龍。楚國的氣數早就不行了,待吃掉那礙事的帝龍,這昭陵、楚京,便入我大魏的江山輿圖!”


    “謝遇!”貓侍中在墳邊撓碎一隻陰物,衝謝遇怒喝道:“陰物吃你的骸骨了!”


    謝遇沒答話,加重陰氣將鬼畫折磨得死去活來。


    一輪堪比地獄的酷刑結束後,他將這邪祟的魂體拎直抻平,固定在胡丘體內反複洗涮。


    直到兩人的自我意識徹底消失,隻剩兩個空空的靈體殼子為止。


    大貓扭頭看他一臉鎮定,氣急道:“你有完沒完!再這麽下去,你就是大楚的罪人!”


    三花急火攻心,在樊璃心口上怒道:“放我下去打鬼!護法神呢?你們就幹看著!”


    護法神不予置理。


    若不是看在大楚百姓的份上,謝遇連破障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鬼雄而已,憑什麽讓正兒八經的兩路神隻保護他的屍身?


    護法神冷眼旁觀,隻要謝遇不殺人,他們就不吭聲。


    大貓焦急間望向那無邊無際、不斷朝山上湧來的陰物,它心口一窒,喃喃間癱坐下去。


    “天……”


    滿京陰物、乃至楚京之外的幽魂,此時鋪天蓋地,鬧蝗災似的撲向昭陵。


    “哎哎——”


    似笑似哭的歎息聲穿街而過,東西南北四座大型城郭被泛濫成災的白衣淹沒。


    子時三刻,街道上人跡寥寥,一隻破敗的大紅燈籠掛在久無人居的民屋下,無風自舞。


    街邊小販推著小車,宛如孤身誤入水中的沙粒,哆嗦著在空蕩蕩的街道向前走去,一身粗布黑衣與死氣沉沉的白在夜空下相撞。


    “哎哎——”鬼物穿過他的身體。


    他在白色鬼海中,無知無覺的逆行向前,警惕的朝周圍看了幾眼,輕步挪進街邊暗巷。


    樹葉在空蕩蕩的地麵上貼地打轉,長巷中憧憧鬼影向昭陵湧動,小販縮著脖子嘀咕一聲:“真他娘冷!”


    子時四刻,奔向東郊的莫姝、展飛分頭行動,像撲騰在浪花裏的小魚一般,急速穿過那大片大片的陰森鬼潮。


    “哎哎——”


    三聲悲喜調惋笑著,驀然移去十尺。


    “哎哎——!”


    數百萬陰物低歎,連山帶海般壓向昭陵!


    高空上,喜鵲叼著一撮黃色貓毛撲棱著東奔西竄,小眼睛一轉,直直看向那狂風大作的山林。


    高空下,六個士兵和九個守陵人穿過崎嶇小路,有人耳朵一動,低聲道:“不對勁!”


    小路左側山林中,暴烈的狂風驟然從將軍塚怒掀而起。


    露出惡法相的護法神聲如洪鍾,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隨罡風高揚,夾雜著一股狗急跳牆的意味驟然鋪開,覆蓋方圓百裏內的每一寸土地。


    “英靈破障,速退!”


    “退——!”


    淡金色神光破開陰翳濃霧,滿山鬼物驚叫著頃刻間從昭陵竄離,躲在三裏外垂涎欲滴。


    夜空下,鬼物們被斥退後便立馬形成一個大型包圍圈,牢牢圍困整座山陵。


    貓侍中骨頭都嚇軟了,鬼物退潮後它虛脫的趴在墳上。


    這大貓了了謝遇一眼,又抬頭看看那十七個急火攻心的神仙,惶恐間忽然有些好笑。


    這位大將軍看著光風霽月,心肝卻黑得要死,竟然借邪祟的手,把神仙給坑了!


    此時,立在半空的兩路神仙恨不得捶死謝遇,再去謝家祖墳罵他祖宗十八代。


    坑爹的小白臉啊!


    早說你是以屍骨入輪迴的地府判官,咱都得謝謝你啊!


    如今你骸骨隻剩一點殘渣,你輪迴的事泡湯了,連累咱跟著受罰,眨眼修為就倒退一百年啊!


    天殺的小白臉!


    那小白臉一派鎮定,從始至終都沒關心陰物,他就專心致誌的對付邪祟,慢悠悠的把那烏七八糟的魂體洗涮幹淨,再洗。


    洗完又去找胡菩提,在他額上吹陽火。


    這一吹就是半天。


    然後他丟開胡菩提,抓著邪祟和胡丘的魂體,開始刻迷魂咒了。


    一個迷魂咒刻完最多隻要一盞茶的時間,他卻磨磨蹭蹭,又搞半天。


    當真像他說的,還早,一點不急呢。


    等棺中隻剩一塊碎骨、護法神修為猛不丁一落千丈、要落得個瀆職的下場了,他還不急!


    隻有護法神急得哭爹喊娘。


    金色神光照出去老遠,大範圍籠罩著整座山陵,時間一長,就有神隻隱隱吃力、撐不住了。


    於是不得不縮小圈子。


    縮一寸,饑餓難耐的鬼物便潮水般進一寸,縮到將軍塚周邊山林時,大批陰物又笑著爬上山。


    鬼物不斷湧上前,前麵的被神光燒化成灰,後麵的又補上。


    還沒殺死一波,山底下,鬼物又源源不斷的從外麵趕來了。


    高強度的運作下,神光迅速黯淡。


    “……”十七個神仙被絆在這裏哭也不是罵也不是,誰也不敢從墳邊撤離,也不敢質問謝遇。


    畢竟他也沒閑著,他從一開始就找準源頭,反複搓洗那千刀萬剮的邪祟,並遵照諾言,沒殺生。


    銀頭揭諦噴了口粗氣:“這破障的規矩著實不合理,他既然是英靈,為何隻能殺障因,不能殺邪祟?”


    難道除暴安良不是每一個軍人的天職麽?


    他是大將軍,生前除暴安良,死後就該降妖伏魔,讓他把邪祟和該死的小人通通殺光才對啊!


    六甲中,甲子神看著自己灰暗的神光,辛酸低罵:“幹他爹的!”


    罵完就被神光抽了個嘴巴子,旁邊的幾個神隻忍著,看向還在給邪祟刻迷魂咒的謝遇。


    這小白臉當真不是個東西啊!


    刻幾筆迷魂咒就看小瞎子一眼,看半天——這得啥時候才到頭?


    “大將軍……”金頭揭諦喚了一聲。


    謝遇抱著樊璃,緩緩撩開眼皮,坐在將軍塚前說道:“金頭揭諦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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