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


    謝遇低聲在樊璃耳邊輕語,這橫掃沙場的人對樊璃用了命令的口吻,反抗他會是什麽後果?


    不知道,但樊璃不在意。


    他短暫的在雪意背上僵了片刻,繼續催促雪意快走。


    那股冷梅香瞬間變得暴厲刺骨,樊璃後頸緊繃著,陰沉天際下,亡靈毫不忌憚的站在露天場地裏,低頭朝樊璃後頸咬去。


    雪意跟著王氏的車駕走了兩步,一把撕下樊璃:“你別去,迴來跟你講!”


    雪意屁顛顛的跟著王氏走了,樊璃一臉蒼白的站在原地,垂眸和那股梅香拉開間隔。


    兩個小廝把胡嬤嬤抬了下去,被搬亂的東西又在霜華的指揮下放迴原位。


    眾人散去後,霜華見樊璃還站在原地,便朝他走去,把那大袋子零嘴提起來,拍了拍灰給樊璃掛在肩上。


    霜華笑問他:“這才八月,就要去雪意那裏過冬了?”


    樊璃牽著貓繩:“鍋碗瓢盆都帶出來了,走到半路又迴去的話馮虎要笑我——不如這樣,趁八月還有幾天,我去姐姐那裏過秋?”


    霜華抿嘴輕笑一聲,柔聲道:“又貧嘴了。方才看胡嬤嬤抓了你幾下,可有傷到?”


    樊璃:“你別問我啊,我是個瞎子,我看不到。”


    他說著就把手遞給霜華。


    霜華就看到他手背上有幾道抓傷和一條長長的血痂。


    霜華盯著血痂,皺眉道:“這撓得也太狠了,你自己撓的?”


    樊璃:“謝遇撓的。”


    “又渾說了,大將軍作古多年,你再提他謝家人就要急了。”霜華怕他因為那天的事想不開自殘,便輕輕揭開那白色寬袖檢查他手臂。


    才揭了幾寸高,就見一道泛紫的咬痕刻在少年手腕內側。


    下嘴的人咬得極狠,幾乎把那塊皮子咬碎。


    霜華抬眸看著樊璃。


    她正要問這咬傷是怎麽來的,樊璃卻把袖子順了下來,側過身遮著手臂。


    “姐姐撈著我的手看手相呢?我這輩子是富貴命還是窮苦命?”


    霜華沒理會他的插科打諢,正色道:“如今馮虎護著你,若有誰傷你,你喊一聲,叫馮虎替你擺平,不說往後,你現在起碼是安全的。”


    霜華篤定這傷就是樊璃自己咬的。


    她輕聲勸道:“有人護著你,你也要自己愛惜身體才是,傷了破了疼的都是你自己,萬不可因為誰欺辱了你就對自己胡來。”


    少年站著,堅持道:“就是謝遇咬的。”


    霜華無奈:“那事已經過去了,以後咱別提大將軍,啊?”


    她叫樊璃不要再提謝遇,卻不知道那層薄薄衣衫下全是謝遇留下的咬痕。


    隻要一扒開,滿身密密麻麻的咬傷就會公之於眾。


    但她不知道少年遭遇了這樣的事。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遭遇了這種事。


    大家都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鬼怪隻是活在話本裏、夢境裏的虛幻物類,也是供人在茶餘飯後打發時間、找尋刺激的談資。


    畢竟眼見為實。


    眼睛看不到的那些東西,那是空氣。


    空氣又不咬人,怕甚?


    所以樊璃說謝遇咬他,霜華就當他在說玩笑話。


    她把樊璃送去陸言的小院,不久後又叫人給樊璃送來一瓶療傷的藥膏。


    樊璃悶坐在院子裏,叫那跑腿的丫鬟幫自己燒熱水。


    熱水裝進浴桶後,他就關上門脫掉衣衫,帶著滿身咬痕沒入水中。


    熱水沁著一身傷,針紮似的疼。


    他拿著洗澡帕,卻不知道該擦哪。


    哪都碰不得,哪都痛。


    最後隻能作罷,泡到水涼就出來。


    他擦幹身子,扒開陸言的酒壇,倒了半碗酒擦身子殺毒,接著又把霜華給他的藥抹遍全身。


    做完這些,他才穿好衣裳。


    中午,雪意終於迴來了。


    樊璃窩在雪意床上,虛弱道:“二二,我餓,假如沒有你做的紅燒茄子,我會死的——”


    雪意拿起圍裙,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道:“你還沒見過夫人發威吧?好兇!”


    樊璃牽著雪意的衣袖:“我是個瞎子。”


    雪意訕著臉摸摸鼻子:“抱歉,我忘了,下次注意——”


    他把樊璃摁在灶前,自己在灶後忙活周轉,興衝衝的講起王氏在娘家打下的戰功。


    “夫人抓著王慈心的鞭子,把那侍妾打得滿地找牙。”


    “她接著又跑去老太爺那裏鬧了一場,把那老管家扇了幾十個大嘴巴子。”


    幾隻貓貓窩在樊璃腳邊、灶台,豎著耳朵。


    小狸花:“然後呢雪意?然後她做什麽了?”


    三三:“小狸花別吵,待會大黃又要打你了。”


    大黃貓臥在樊璃腳邊低叱一聲,於是兩隻小貓不說話了,眼巴巴的望著雪意。


    雪意端著洗菜盆子湊到樊璃旁邊,一雙眼睜得溜圓。


    “老太爺被逼得沒法,就把那侍妾丟給夫人,隨便她處置,她就把這人帶迴府了。”


    樊璃臉上一垮:“帶來侯府幹嘛?還得挪一碗飯養著她。”


    雪意抬肘拱他一下。


    “不養她,是夫人想殺她但下不了手,帶迴來讓世子殺,世子就把人拎到胡嬤嬤麵前,胡嬤嬤人都被嚇傻了!”


    *


    陰冷的雜物房裏,樊靜倫把劍抵在那紅衣侍妾的脖子上。


    霜冷利刃壓著那細嫩的脖子肉,慢慢割出一條紅線。


    侍妾臉色驚恐的跪在地上大口喘氣。


    “啊——!”胡嬤嬤一醒來就看到這驚魂一幕,驚叫一聲,紅著眼滾下床來。


    “別殺她!您要殺就殺奴婢吧世子!”


    胡憐兒喘息著,竭力壓下驚怖望著姑母:“讓、他、殺!”


    她眼神陰毒無畏的看向樊靜倫,微抬下巴仰睨著他。


    “我兄長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長秋,我一死,兄長定會替我報仇!”


    她肆無忌憚的笑起來,眼神傲慢:“請問世子,你這侯府有幾顆腦袋給我陪葬?”


    王氏聞言,遲疑的看了兒子一眼。


    是啊,這賤人有個當大長秋的兄長,殺了她,開罪了大長秋,往後少不得要給侯府添些棘手的麻煩。


    想到這,王氏便出聲止住兒子。


    “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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