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把小貓從肩上拎開。


    小貓小心試探道:“樊璃都願意跟你了,你不願意麽?你還是不喜歡他麽?”


    謝遇:“嗯,不喜歡。”


    小貓頓了一會兒:“你這次答得好快。”


    樊璃進了屋子,謝遇又不說話了。


    一般來說,亡靈隻有在夢裏才能想法子摸到人。


    在其他地方是沒法直接觸碰、也沒法和人交談的。


    不過這是一般的情況。


    還有特殊的例子。


    比如陽火被鬼吹滅時,就會遇鬼。


    或者活人穿戴了亡靈生前的遺物,如此一來,隻要亡靈願意,它就能碰到活人。


    心眼壞的亡靈還會利用這個漏洞在活人身上作祟,俗稱鬼上身。


    這也是為什麽死者穿過的衣鞋和用過梳子等等遺物,都得燒了,或者放進墳塚當陪葬品。


    眼下樊璃脖子上戴著謝遇的佩玉。


    這塊玉就是謝遇能碰到他的媒介。


    他隻要解下佩玉,謝遇就不能咬他了。


    可他不知道這些——他連洗澡都不會把玉拿下來。


    此時樊璃赤著身子洗完澡,帶著一身寒氣朝床邊走來。


    謝遇懸在半空,望著少年哆嗦著鑽進鋪蓋。


    鋪蓋是新換的,柔軟的被窩緩解了一身涼意。


    樊璃:“早知道就跟雪意去了,他那有廚房,燒熱水洗澡可比衝涼水舒坦多了。”


    少年打了個噴嚏,摸摸受驚小貓。


    “嚇到你了?”


    “嗯!嚇得可狠了!”


    “嗚嗚得這麽兇,是不是罵我了?這被子墊子都是新換的,我還沒睡熱乎呢,你就跟著窩上來了,下去。”


    小貓懶得聽他嘮叨,跳下床跑到胡床椅上。


    沒一會兒看謝遇出去了,它就跟著謝遇跑。


    “謝遇,你又去找苦苦的藥灌給樊璃麽?”


    “嗯。”謝遇飄得很快。


    小貓追著他,四腳都跑出殘影了。


    *


    藥庫裏,府醫點著一盞油燈坐在八仙桌後,四周門窗緊鎖,隻留著門底下的一條縫隙通風。


    最近藥庫遭了賊,府醫便帶著藥童來這裏守夜。


    他半合著眼坐在凳子上,冷眼盯住房門。


    小藥童抱著腦袋蜷縮在桌上睡得唿唿響。


    庫房外,謝遇垂著雙手,慢慢看向小貓。


    小貓縮著脖子,小聲道:“你看得我怕怕的。”


    *


    屋上有人撥著瓦片發出一聲輕響。


    府醫瞬間起身,推了藥童一把,把他推醒:“看好藥庫!”


    府醫抄起打狗棍飛速朝外跑去,抬頭望著那屋頂上的黑影。


    月光下,戴著鈴鐺的小貓腳底打滑,在瓦壟上連滾帶爬,一路朝他滾來。


    府醫糟心的望著這肉團子,掀起衣袍準備兜住它。


    對方哧溜幾下,抓著瓦片又爬上屋頂了。


    府醫在四周看了一圈,迴到庫房,呆了。


    手中的打狗棍鐺的一聲落地。


    目光所及之處都像遭了大洪水,所有櫃子大敞!


    府醫眼皮暴跳的問藥童:“這些藥櫃是你打開的?”


    藥童急道:“不是我啊!”


    府醫就愣愣的望著被打開的一隻隻藥櫃。


    小藥童愣愣的看著府醫。


    良久,府醫陰沉道:“你就這樣站著,讓人家把藥材偷了?”


    小藥童瘋狂搖頭:“我沒看到人啊!”


    “不是人,那莫非是鬼?”


    府醫說著,朝藥櫃走來,額角一跳,罵道:“該死的小蟊賊!三十年的老人參,偷得一點須須都沒剩!”


    藥庫裏不止人參被偷光了,連黃芪、黃連、當歸、山藥片、枸杞、桑葚、紅棗……總之對方雁過拔毛,把能偷的都偷了。


    次日一大早,府醫去找樊靜倫上報災情。


    廚房管事也在場——廚房也遭了盜賊,有人每天趁夜深人靜時摸進廚房,把一堆補藥燉得爛熟。


    他不僅燉補藥,有時還順手殺一隻老母雞跟著燉進去。


    雞肉燉爛在湯裏,然後把藥渣子和雞骨頭丟去後邊地溝。


    底下的人清點柴碳、家禽時發現數量不對,報來管事這。


    要不是管事鼻子靈,順著那股藥味找到地溝,還不知道侯府廚房果真遭了賊呢!


    兩撥人馬說完後,樊靜倫立馬就叫人查。


    查到樊璃院子時,樊璃正在吃晚飯。


    他聽陸言說了大致情況,便撂下筷子。


    “新鮮。滿地明眼人都不知道侯府是誰偷的,找來找去倒來我這瞎子院中翻動,是覺得我眼神如炬,武功蓋世,所以能跑進藥庫偷藥,又能跑到廚房燉藥燉雞大展身手,是麽?”


    陸言笑著安撫他。


    “走個流程罷了,不然滿府人都找過了卻單單避開你,叫主院那邊聽到又要發派你的不是。”


    樊璃:“都找過了才來我這裏?”


    陸言:“是啊,本來都想著你瞎,細胳膊細腿的也跑不過府醫,幹脆收工帶著人迴去。可我也不能念在咱倆關係好的份上就給你放水啊。”


    陸言說著,向眾人道:“都找完了?”


    “找完了——陸管事,這……”


    找了一天都沒找到那小賊,這可真是咄咄怪事。


    樊璃又提起筷子繼續吃飯:“支支吾吾的幹什麽呢?把這裏的地磚撅起來,再仔細找找。”


    “……”陸言有些無奈的望著他,忽然發現這家夥水靈靈的,原本蒼白的唇色竟然紅潤起來了。


    陸言目光一垂,望著滿桌好菜和一碗燉爛的燕窩,心下了然。


    再看向樊璃時,他表情就有些微妙。


    東院那位每天用這些膳肴精養著還怕冷怕風,養了二十幾年身上也沒長幾兩肉。


    臉也白得像塗了白石灰,他又愛披頭散發穿一身白衣裳,夜裏突然碰到他,真的能把人嚇死。


    麵前這個小瞎子倒是好。


    吃了十年糠,突然間改善夥食,那些營養全被身體吸收,化作他那皮囊的養料,整個人養得跟朵花似的。


    樊璃伸向乳豬肉的筷子微停:“你是不是在盯我?”


    陸言拿著湯勺給他添了一隻魚肉丸子:“我在想,你那手藝是跟誰學的,把我家三三剃得屁蛋生風,窩在家裏都不出門了。”


    樊璃一臉凜然:“我當時是感覺有什麽東西上身了。”


    陸言放下勺子:“哦,那晚上怎樣?還有豔鬼來找你麽?”


    “還算安生。”


    “還算?不應該十分安好麽?”


    樊璃扒著飯悶聲說道:“夢裏有個混蛋追著我咬,我躲在犄角旮旯裏他還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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