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小貓窩在樊璃床上蛐蛐謝遇,雪意放下食盒去外麵打了一盆洗臉水。


    他迴來,見樊璃還沒醒,便道:“別賴床了,睡久了對身子不好。”


    樊璃沒應聲。


    雪意覺得奇怪,拿著濕帕子來到床邊,給樊璃擦了把臉:“醒了。”


    樊璃臉上滾燙,把雪意嚇了一跳,連忙丟開帕子。


    他剛丟開又把帕子撿迴來,重新打濕給樊璃蓋在額上,跑去外麵找府醫。


    忙活一早上,樊璃醒了。


    醒來就被雪意摁著喝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藥湯。


    樊璃喝完,呸了一聲,不滿道:“苦得跟要殺人一樣,也不給我放一點糖。”


    雪意聽他甕聲甕氣的抱怨,把他摁迴床上。


    “還嫌苦呢,我都嚇死了!肯定是昨天淋雨了,下大雨了就不要出去亂晃,我又不會跑去其他地方,早晚去找我都是一樣的。”


    又加一句:“淋壞了你沒關係,別淋壞給你帶路的貓貓,貓治病比人難呢。”


    “貓是你的祖宗。給我一碗水漱漱口,人都苦麻了。”樊璃滿嘴苦味的說道。


    “苦些才好呢,說明是好藥,這府上也隻有府醫對大家一視同仁了,雖然他那脾氣古怪愛罵人……方才不僅罵你多事,把我也罵了一頓呢!”


    樊璃哼了一聲:“那我改天去會會他。”


    雪意吸吸鼻子:“好,記得罵兇一點,給我報仇。”


    樊璃漱了口,含著冰糖虛弱的躺在床上。


    雪意給他掖掖鋪蓋:“不是我說,這被子真薄了,蓋了三年,也該換新的了。”


    樊璃冷漠道:“你看我像有錢換新被子的?”


    “我知道,你沒錢,你一個錢都沒有,你用的都是我的錢。”


    “那不就得了,將就著用用吧,冬天到了就去找你睡覺。”


    一年四季,樊璃最煩的就是冬天。


    他這裏除了簡略的一日三餐——有時下人把他忘了或者故意忘了,他就隻有一頓飯。


    總之除了餐飯外,這西腳院就沒有多餘的款項供他使用了。


    冬天寒風四起能把人魂魄都給凍去九霄雲外,他沒有火盆取暖,就跑去找雪意。


    擠著擠著就把冬天擠過去了。


    樊璃說著,哆嗦一下,緊了緊鋪蓋說道:“今年天氣冷得比往常早,我怕是要提前去你那裏過冬了。”


    雪意:“沒事,你別成天耍嘴皮子欺負人就是,再欺負人就把你扔去挨三三睡。”


    三三揚起腦袋。


    然後向狸花貓說道:“你聽到了?樊璃要和我睡,我待會兒就迴去做窩。”


    狸花貓一縱身撲到三三身上。


    兩隻小貓打成一團,樊璃聽著,手突然被人拿了起來。


    樊璃噱笑道:“幹嘛啊這是,突然就牽小手了。”


    “啪——”雪意一巴掌唿到樊璃手背上,“別貧!”


    他打了樊璃一下,把自己編了許久才滿意的手繩給樊璃戴上手腕。


    青色手繩簡易粗獷,比昨天醜醜的模樣好瞧了些——但說實話也就那樣。


    雪意覺得這繩子醜得怪紮眼睛的,摸摸鼻子。


    “我第一次學編,不大好看,你別介意。”


    樊璃指尖一寸寸從繩頭摸到繩尾,一圈摸完,說道:“從今天起咱也是有首飾的人了。”


    雪意笑了起來:“比不上你的小手鐲,不過這是特意選的線料,軟和不紮手就行,下次編了好的再給你替下來。”


    “下次編個紅色的吧,不用替,我都戴上。”


    失明的少年躺在床上,手舉到半空,輕晃著右手腕上的手繩。


    手繩是軟線編的,晃動時輕飄飄的繩圈一下下觸碰皮膚。


    樊璃彎著嘴角,一個人晃著手玩了半天。


    謝遇靠在胡床上,望著那纖瘦手腕。


    這手腕上原本也戴著手環,是銀的。


    銀手環綴了三顆小鈴鐺,走動起來叮叮輕響。


    *


    “叮——”


    一串鈴鐺聲在泰寧十一年的陳留郡傳開。


    城中牛販子驅趕一群小牛,要把它們送往城外訓練。


    這批牛馴出來就要賣給大戶人家拉車代步,所以從現在開始就得提高它們的速度,斷然不能慢悠悠的在田野間慢走了。


    牛販子富有技巧的揮著長鞭,小牛們一個個伸長脖子,高翹牛尾快步往前跑。


    跑動間脖子上的鈴鐺搖晃起來,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這清脆的金鐵聲吸引了馬背上的小樊璃。


    他摁著謝遇的手讓馬停下來,歪頭朝牛群看去。


    謝遇將馬停在路邊,給牛群讓路。


    從他騎馬迴城那天起,這之後的每天他都騎著馬進出城。


    因為樊璃要來城門外接他,樊璃喜歡騎著馬去城外兜兩圈再迴家,樊璃喜歡窩在高頭大馬上吹風學話。


    漫天雲絲彩照人間,九天下,鈴鐺的碰擊聲把四野撞出一股子山水田園的詩情畫意。


    樊璃靠在謝遇懷裏,圓溜溜的雙眼盯著牛頸下的鈴鐺。


    他抓著謝遇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了些。


    “牛有鐺鐺,樊璃沒有哩。”小崽子仰臉望著少年討要禮物,“謝遇。”


    謝遇掏出錢袋,向牛販子道:“勞煩長者給我一隻鈴鐺。”


    牛販子認得大將軍,便笑道:“大將軍要拿鈴鐺哄孩子麽?”


    說著就取下一隻鈴鐺遞給樊璃,道:“既是小公子喜歡,拿去玩便是,這鈴鐺是老漢自己做的,不值什麽。”


    他執意不要謝遇的錢,把鈴鐺給了樊璃後立馬就走。


    謝遇見樊璃攥著鈴鐺不放,向牛販子說道:“多謝。”


    牛販子笑著揮揮手,走遠了。


    樊璃抱著鈴鐺,一邊吹風一邊搗鼓,咧著兩排細牙一直笑。


    “叮叮——”


    他一路晃著鈴鐺迴到家裏。


    下了馬就去找謝禪,站在謝禪門口,把鈴鐺晃兩下。


    “是樊璃從牛脖子下找到的鈴鐺哩。”


    謝禪抱著手臂走到他麵前,一言難盡的望著這隻喇叭狀的醜鈴鐺。


    “是你看了人家的牛有鈴鐺自己沒有,又橫刀奪愛吧?”


    小謝禪仗著自己高,一把搶過鈴鐺橫豎看了幾下:“怪醜。”


    樊璃捏著拳頭:“不醜!”


    他把鈴鐺搶過來,不打算和謝禪玩了。


    “絕交!”


    “絕交就絕交,不過在那之前,你得把兄長還給我。”


    “謝遇是謝遇,你是你,從今天起,樊璃和阿平絕交了!”


    “好!你明天要是來找我,我就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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