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太後的壽華殿出來時,筱似韞全身一陣冷汗,特別是張太後那句“哀家並非想斥責於你,隻是葉家乃肱股之臣,葉承嚴忠君愛國,又體恤忠臣家眷。哀家不想看他就這般死去”,令他倍感傷懷痛心。
葉家是忠臣,他筱家又豈非忠臣?
彼時,坐於衛所案幾前,筱似韞扶額望著窗外白雪壓枝的柳樹,心中一陣沉默傷懷:
都雲“雪壓輕枝重,絛蕩寒風輕;來年春暉至,葉綠柳色新。”誰料世間事,卻多如這生長的草木,一季過後,豈會如從前?
他的心被張太後那句忠臣撕扯著,之前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沉著與冷靜此刻被擊的粉碎。
迴憶少時的自己,與父親有著同樣的宏偉誌向,渴望做父親那般鎮守邊關的大英雄。然而歲月磋磨,如今成年許久的他,卻也漸失了那份最初的信仰,變得趨於世俗安逸的人生了。
三年的領兵生涯,讓他習慣了父親的教導,後來成為宮內統領,他也習慣了遇事與父親商榷。這本非錯,然而卻也因此漸生了依賴之心,認為父親的決定都是對的,比如親近汵黨、汵相、陛下,追捕榮訶及葉太傅……
或許他也有私心:討厭張其驍,對張其棟的死推波助瀾……然而無論如何,榮伺都並非明君,其天下亦奪自太子榮訶。簡言之,他行的,也隻是權謀之事罷了。作為榮伺的朝臣,這一切,他都無力改變。
“哎!”筱似韞在心中微歎了一口氣。也許現在的他,便如那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隻,以為前方是方向,其實,早已離岸太遠!
他終究是有些頭痛傷感了,為大盛的社稷,為當前繁雜的公務,也為此刻紛亂的思緒。
“來人。”他揉了揉刺痛的鬢間,低聲吼道。
“將軍。”門外侍從聽到聲音進來。
“去告訴郭持,今晚不用提審葉承嚴了。”筱似韞罕見地有些煩躁下令。
“是。”看到將軍煩躁,侍從未多言一語,隻應了聲便出去了。
此刻酉時已至,風聲漸厚,暮色已深。筱絲韞無意翻閱奏折,他突然有點思念家中妻兒了。
索性,他放了筆,向門外侍從安排了一番,便徑直迴家了。
踏入府門那刻,府裏燭火瑩亮,園中月色斑駁。庭院中枯黃的落葉,覆蓋了滿滿一層。筱似韞一楞,突就想起六年前那個冬夜,他與妻子並肩行於汴河中央大街長樂街道之情形。
彼時妻子鄒薏兒恰與他議親成功,那是他二人第二次見麵。那夜寒風凜冽,冷風中裹挾著細小的雪粒迎麵而來。薏兒形容嬌婉、眉眼彎彎、眸色輕柔襲人。
他們並肩走過那條熟悉熱鬧的長街,共同領略河道兩旁枯黃的垂柳及上瑩白的雪色,觀看尚未完全結冰的汴河兩岸鮮紅明亮的燭火,隻覺得內心舒適幸福許多……
如今,有了愛子譽兒,他也終於明白了做父親的心,少時那句“韞兒乖,安心在家待著,爹給你掙功勳去,好嗎”中飽含了多少數不清的愛意!
記憶中此話講過不下三次,他看父親的眼神也由聽話、崇拜,漸變為理解、尊敬。他曾以為自己早已長大,然而現在看來,似乎並未如此。
“相公,你迴來了。”剛入得中庭院門,妻子鄒薏兒便在簷下溫聲大喊。
“嗯,你們用過晚膳了麽?”
“沒呢,就等你了。”薏兒笑笑,眉間溫柔漾起。
“那,先去吃飯吧。”
“嗯,我去端水洗手。”
“好。”
筱似韞在薏兒的侍奉下洗手入了膳廳。彼時父親、母親已經入座。一家人圍坐一起吃起了飯。
“今日公務少,怎迴來的早了?”筱父輕聲問道。
“是啊,今日無事,便早些時候迴了。”筱似韞輕答。
父親話不多,一如從前那般,偶爾逗弄下小譽兒。筱似韞本想問問父親關於葉承嚴的看法。話到了嘴邊,終究是沒說出口。
“公子,閆戌鳴求見。”正吃著,門外侍從進來報告。
“你們先吃,我出去一下。”聞言,筱似韞深吸一口氣,對父親說道。
“去吧。”父親輕應了一句。
筱似低頭韞出了屋,垂眉對著門外的閆戌鳴低問道:“怎麽樣了?”
“大人,許韶珩其實並沒有死,而是假死後改名為陸佰明了。”閆戌鳴迴答。
“看來與我猜測一致,還有什麽?”筱似韞微舒一口氣,繼續問道。
“在今年與狄戎的對戰中,陸佰明多次立下戰功,現已被擢升為雲麾將軍。”
“據我所知,許韶珩在汴京時曾任宮內護衛隊統領。你可有查到他離開汴京去往邊境的用意?”
“許韶珩,四年前曾任職護衛隊首領一職,護衛隊訓練合格之後將其並入新承建的金吾衛中。經多方暗查,許韶珩離京時手中握有一份龍影衛花名冊副本。”
“龍影衛花名冊副本?!你可有拿到?”
“屬下在其營帳內仔細搜查許久,並未找到。”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
“是。”
閆戌鳴離開後,筱似韞望著院中月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三年前他隨父親領兵剛迴來,父親升任大盛太師,彼時,陛下讓他接任京域防衛統領一職。在京域防衛統領一職熟悉過程中,他曾見過許韶珩一麵。
彼時,許韶延,年滿十七,少年英氣、劍眉星目、冠帶束發、鎧甲鋥亮威武,手持一杆寒鐵長槍,跨馬飛奔而來。
於筱似韞麵前停下後,許韶珩拱手對筱似韞說道:“京衛域副統領前來,今日將京衛域戍衛隊領兵權交於筱似韞將軍。”說著,便將掌兵帥印交於筱似韞之手,拱手再拜後,隨即一路跨馬飛奔離去。
彼時筱似韞還對其心生欣賞,讚其少年英才,勇武不輸旁人。然而此刻,許家之謀、先帝之謀,正因他許韶珩之身份而浮出水麵。
若他所料不錯,許韶珩離開汴京,便是保留了龍影衛的花名冊,前往邊疆建功曆練。若是時機成熟,他很有可能會再返京師。
葉家是忠臣,他筱家又豈非忠臣?
彼時,坐於衛所案幾前,筱似韞扶額望著窗外白雪壓枝的柳樹,心中一陣沉默傷懷:
都雲“雪壓輕枝重,絛蕩寒風輕;來年春暉至,葉綠柳色新。”誰料世間事,卻多如這生長的草木,一季過後,豈會如從前?
他的心被張太後那句忠臣撕扯著,之前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沉著與冷靜此刻被擊的粉碎。
迴憶少時的自己,與父親有著同樣的宏偉誌向,渴望做父親那般鎮守邊關的大英雄。然而歲月磋磨,如今成年許久的他,卻也漸失了那份最初的信仰,變得趨於世俗安逸的人生了。
三年的領兵生涯,讓他習慣了父親的教導,後來成為宮內統領,他也習慣了遇事與父親商榷。這本非錯,然而卻也因此漸生了依賴之心,認為父親的決定都是對的,比如親近汵黨、汵相、陛下,追捕榮訶及葉太傅……
或許他也有私心:討厭張其驍,對張其棟的死推波助瀾……然而無論如何,榮伺都並非明君,其天下亦奪自太子榮訶。簡言之,他行的,也隻是權謀之事罷了。作為榮伺的朝臣,這一切,他都無力改變。
“哎!”筱似韞在心中微歎了一口氣。也許現在的他,便如那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船隻,以為前方是方向,其實,早已離岸太遠!
他終究是有些頭痛傷感了,為大盛的社稷,為當前繁雜的公務,也為此刻紛亂的思緒。
“來人。”他揉了揉刺痛的鬢間,低聲吼道。
“將軍。”門外侍從聽到聲音進來。
“去告訴郭持,今晚不用提審葉承嚴了。”筱似韞罕見地有些煩躁下令。
“是。”看到將軍煩躁,侍從未多言一語,隻應了聲便出去了。
此刻酉時已至,風聲漸厚,暮色已深。筱絲韞無意翻閱奏折,他突然有點思念家中妻兒了。
索性,他放了筆,向門外侍從安排了一番,便徑直迴家了。
踏入府門那刻,府裏燭火瑩亮,園中月色斑駁。庭院中枯黃的落葉,覆蓋了滿滿一層。筱似韞一楞,突就想起六年前那個冬夜,他與妻子並肩行於汴河中央大街長樂街道之情形。
彼時妻子鄒薏兒恰與他議親成功,那是他二人第二次見麵。那夜寒風凜冽,冷風中裹挾著細小的雪粒迎麵而來。薏兒形容嬌婉、眉眼彎彎、眸色輕柔襲人。
他們並肩走過那條熟悉熱鬧的長街,共同領略河道兩旁枯黃的垂柳及上瑩白的雪色,觀看尚未完全結冰的汴河兩岸鮮紅明亮的燭火,隻覺得內心舒適幸福許多……
如今,有了愛子譽兒,他也終於明白了做父親的心,少時那句“韞兒乖,安心在家待著,爹給你掙功勳去,好嗎”中飽含了多少數不清的愛意!
記憶中此話講過不下三次,他看父親的眼神也由聽話、崇拜,漸變為理解、尊敬。他曾以為自己早已長大,然而現在看來,似乎並未如此。
“相公,你迴來了。”剛入得中庭院門,妻子鄒薏兒便在簷下溫聲大喊。
“嗯,你們用過晚膳了麽?”
“沒呢,就等你了。”薏兒笑笑,眉間溫柔漾起。
“那,先去吃飯吧。”
“嗯,我去端水洗手。”
“好。”
筱似韞在薏兒的侍奉下洗手入了膳廳。彼時父親、母親已經入座。一家人圍坐一起吃起了飯。
“今日公務少,怎迴來的早了?”筱父輕聲問道。
“是啊,今日無事,便早些時候迴了。”筱似韞輕答。
父親話不多,一如從前那般,偶爾逗弄下小譽兒。筱似韞本想問問父親關於葉承嚴的看法。話到了嘴邊,終究是沒說出口。
“公子,閆戌鳴求見。”正吃著,門外侍從進來報告。
“你們先吃,我出去一下。”聞言,筱似韞深吸一口氣,對父親說道。
“去吧。”父親輕應了一句。
筱似低頭韞出了屋,垂眉對著門外的閆戌鳴低問道:“怎麽樣了?”
“大人,許韶珩其實並沒有死,而是假死後改名為陸佰明了。”閆戌鳴迴答。
“看來與我猜測一致,還有什麽?”筱似韞微舒一口氣,繼續問道。
“在今年與狄戎的對戰中,陸佰明多次立下戰功,現已被擢升為雲麾將軍。”
“據我所知,許韶珩在汴京時曾任宮內護衛隊統領。你可有查到他離開汴京去往邊境的用意?”
“許韶珩,四年前曾任職護衛隊首領一職,護衛隊訓練合格之後將其並入新承建的金吾衛中。經多方暗查,許韶珩離京時手中握有一份龍影衛花名冊副本。”
“龍影衛花名冊副本?!你可有拿到?”
“屬下在其營帳內仔細搜查許久,並未找到。”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
“是。”
閆戌鳴離開後,筱似韞望著院中月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三年前他隨父親領兵剛迴來,父親升任大盛太師,彼時,陛下讓他接任京域防衛統領一職。在京域防衛統領一職熟悉過程中,他曾見過許韶珩一麵。
彼時,許韶延,年滿十七,少年英氣、劍眉星目、冠帶束發、鎧甲鋥亮威武,手持一杆寒鐵長槍,跨馬飛奔而來。
於筱似韞麵前停下後,許韶珩拱手對筱似韞說道:“京衛域副統領前來,今日將京衛域戍衛隊領兵權交於筱似韞將軍。”說著,便將掌兵帥印交於筱似韞之手,拱手再拜後,隨即一路跨馬飛奔離去。
彼時筱似韞還對其心生欣賞,讚其少年英才,勇武不輸旁人。然而此刻,許家之謀、先帝之謀,正因他許韶珩之身份而浮出水麵。
若他所料不錯,許韶珩離開汴京,便是保留了龍影衛的花名冊,前往邊疆建功曆練。若是時機成熟,他很有可能會再返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