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雙輸了些真氣保住了白梅的性命,戰戰兢兢地往白元宗門趕迴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麽黴運,每次都功敗垂成,若是叫白崇一知道了,不知又要對他如何求全責備,說不定還要把自己長老的位子剝奪了,交給白梅來做,他明顯地感受到白崇一對白梅的傾心與器重,以及對自己的不屑於厭惡。他害怕麵對白崇一,卻又別無選擇,若是白梅命喪中途,自己又不知要經受怎樣的責難。


    白無雙惴惴不安地迴到宗門,等待著來自於白崇一的疾風驟雨。然而,等來的,卻是一句風輕雲淡的“知道了,好生救治白梅!”越是這般,白無雙越是不安起來,覺得自己惹上大麻煩,至少白元宗門很難再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這一次,白無雙失算了,白崇一之所以這般風輕雲淡,不是因為出離憤怒,而是出於對新黨的重新定位。白無雙無功而返,雖有他個人原因,但也絕不絕不是他疏忽大意,更非不盡心盡力。自從上一次白崇一親自上陣卻還叫他們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之後,便對新黨有了新的認識,知道絕不能等閑視之,其能量甚至要超過當初的沙河、黨項,乃至黑刹。至少,應對它們,自己還有十足的把握。而對如今的新黨,卻開始有些力不從心。總找不到一個發力點,更不可能一招製敵。這些年來,他幾乎殺盡了新黨弟子,讓他們從昔日的弟子萬餘眾,銳減到如今的幾百人,首領也斬殺了幾個,包括開創者古月都命喪白楸之手,卻仍似傷不到他們的筋骨。白無雙向他稟報戰況時,他心裏萌生出一個疑問來,那就是“新黨的筋骨在誰身上呢?”或者說“支撐新黨的是什麽呢?是赤羽?石三?還是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呢?”任他苦思冥想,也找到答案。


    白無雙正要退出殿門時,又被白崇一叫住了,吩咐道:“去將普一叫來。”白無雙正心灰意冷,聽見白崇一的吩咐,趕忙應了,飛也似地跑去將普一叫來。自己則矗在殿門口候著。白崇一招招手道:“你進來吧!”他心花怒放,隨著白崇一的手勢,跑進大殿裏。


    普一見白無雙也在,便知不是為那件事,問道:“宗主叫我!?”


    白崇一對白無雙道:“你將近來所有的遭遇都與薩滿說一說。”白無雙打了打腹稿,便將與新黨的幾次遭遇倒豆子似地說了。


    普一聽後,道:“前兩次我多少聽見過一些,不想新黨如此猖獗,竟敢與白元為敵。”從心底裏,普一是看不上新黨的,總覺得他們乃是一群烏合之眾,在自己的王朝裏,古月不過是個偏居一隅的“教書先生”,赤羽、葉一劍也皆是不入流的武將,更遑論石三、惠靈公,此前都是出身農家的白身,實在搬不上台麵。然而,這群烏合之眾,卻又極難對付,想當初自己圍攻絕崖時,也在他們手底下吃了虧。在他的潛意識裏,雖沒有恨意,卻是真的不希望新黨能夠成事,倒不是說有多向著白元,而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妒忌,若是新黨能夠自立,那舊王朝崩塌於一夜之間,豈不是再次印證了自己的無能與昏庸嗎?知道白崇一叫自己來並不是要他掛帥出征,而是聽聽他的看法,他卻不打算給什麽看法,便先將球踢給了白崇一,問道:“宗主欲如何處決?”


    白崇一看了他一眼,道:“這也正是我想問你的!昔日你朝中若是鬧起叛亂來,是如何平定的?”


    此言一出,竟將普一問住了,一時不知深淺,便不敢迴答。白崇一見狀,知道其中緣由,便說道:“你不要有什麽顧慮,盡管說,恕你無罪。”


    普一這才說道:“我乃是末世之主,彼時天下英雄揭竿而起,一時難以應付。不敢說什麽經驗心得,左右謀臣經常與我出些主意,倒也有些功效。”


    白崇一道:“什麽主意?”


    普一道:“‘培植一批’‘拉攏一批’‘打擊一批’,是謂之‘三一’之策。對於那些新生的勢力,隻要肯效忠於我,便贈馬佩鞍,扶植壯大,用以掃除異己,此乃以黑打黑之策。對於那些被逼無奈造反謀生的,多予些錢糧,再略施離間之計,便自然分化瓦解,不戰而降。對於那些有野心、有抱負,富貴淫威皆不能改其誌的,就要收起仁慈,堅決將他鏟除。”


    白崇一笑了笑道:“難怪你要下定決心鏟除白元,原來是出於對我的敬畏和重視。”


    普一趕緊頷首施禮,道:“豈敢!”


    白崇一想了想道:“這新黨難道就是你說的第三種嗎?”


    普一想了想道:“竊以為還是要聽一聽他們的真實想法,若果真是最後一種,即便傾盡全力也要將他們扼殺在搖籃裏,以防尾大不掉。”


    白崇一道:“如何弄清楚呢?如今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想要當麵鑼對麵鼓地交談已是不可能了。”


    普一道:“我們白元內便有許多新黨弟子可以盤問,再者,也有大長老與七長老曾與新黨交情匪淺,是不是可以問一問他們?”


    白崇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白無雙道:“你去做兩件事。第一件,向雍州白榆傳令,叫他舉全力往三王峪擒拿新黨餘孽。若是不見其蹤影,速來報我!第二件,到江州去將七長老請迴來,若問起什麽事,隻說我有要事相商!你要仔細些,不要再有貽誤!”白無雙領了命,便縱身往雍州飛去。待他趕到時,白榆方從天台山趕迴來不久,正欲派人迴宗門稟報,卻見白無雙來了,隻以為白崇一手眼通天、神機妙算,為了此事而來,便怏怏地有些不快,沒好氣地問道;“六長老怎麽有閑情逸致到我這窮鄉僻壤來?”


    白無雙聽出了其中的諷刺意味,也不囉嗦,直截了當地道:“我是來傳宗主口諭的!他叫師叔傾座下之兵往三王峪擒拿新黨餘孽!”


    白榆驚訝道:“什麽?新黨餘孽在三王峪?這般說來,我算是與他們擦肩而過了!”又道:“不瞞賢侄,我在來得路上也撞見了新黨的惠靈公,就在要擒住他時,又被他逃脫了,心裏正惱,你便來了。來得正好,替我出這口惡氣。”


    白無雙笑著道:“我身上還有些公差,恕不能奉陪。”說完,便作個揖,縱身飛走了。白無雙隻顧著與白榆置氣,卻將白崇一的最後一句話忘了個幹淨,白榆率領座下弟子又奔向三王峪,卻是撲了個空,隻見爐灶尚有星火未滅,便知他們走脫不久,也不去宗門裏通報,帶著弟子鋪開了去尋石三等人。殊不知,石三等人將三麵獸暫且安頓在了拉瓦深溝的山洞中,待他們養好了身上的傷,再將萬裏山河圖謄抄幾百份交給他們,才到各處去安頓。而石三等人則帶著古靈與一眾弟子往羅伽山趕去了。


    白無雙辭別了白榆,便又轉個彎往江州府飛去。經過氐州上空時,白無雙心緒一陣翻騰,想要下去看看白靈兒座下的弟子,卻還是忍住了,不敢多耽擱,隻是在上空頓了頓,便徑往青術處飛去。


    一進入江州,便有弟子接住了白無雙,將他引去見青術。二人見了,一陣客套寒暄後,青術問道:“六長老駕臨有何吩咐?”他知道白無雙是個癡情種,想來別無他事,定是為白靈兒而來,卻不想白無雙答道:“我奉宗主之命,來請七長老迴宗門去,有要事相商。”


    青術訝異道:“哦?是何事這般緊急,還要六長老親至?”


    白無雙又忘了白崇一的囑咐,覺得青術親切,便老實說道:“還不是為新黨之事!我們屢屢受挫,功虧一簣,如今又讓其逃脫了,宗主煩惱,叫來薩滿,他言你與新黨一向交好,有些事可以問你!”


    青術心裏五味雜陳,若是別人說這番話,他倒不覺得有什麽,竟然連普一也要拿自己來邀功請賞。正出神,白無雙又道:“你知道嗎?白靈兒投敵叛變了!她定是被石三施了什麽蠱心術,或者灌了迷魂湯,竟連宗族親眷都不要了,獨自跑去投奔新黨,甚至不惜不顧往日恩情,與宗主動起手來。”


    青術連忙問道:“她怎麽樣了?”


    白無雙道:“受了些傷,被赤羽救走了,想必沒什麽大礙!”


    青術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上路吧,莫叫宗主等著。”二人一前一後,往宗門飛去。


    進了宗主殿,青術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也不看普一,對白崇一施禮道:“青術拜見宗主!”白崇一微微皺了皺眉,壓住自己的怒氣,笑道:“來了就好!”


    青術又道:“新黨之事七長老已盡與我說了,或是征戰或是勸降,全聽宗主吩咐!”白崇一瞥了白無雙一眼,答道:“我已命白榆去剿滅了,若不出意外,該能夠擒住他們。叫你來不是要你去征戰,而是想要問問你,新黨鬧到今日,無懼生死、毅然決然,到底為得是什麽呢?”


    青術一愣,一時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意思,有什麽意圖,想要什麽答案,甚至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般發問,難道新黨的今天不是白元一手造成的嗎?難道不是白崇一將他們逼上絕路的嗎?為何還會問出這種問題來呢?


    見青術遲疑,白崇一又問道:“難道是要奪我的天下嗎?”


    青術躬身道:“天下如河中捧水,握之愈緊,失之愈甚!”說完了,覺得語失,趕忙解釋道:“我與新黨雖有些往來交情,卻畢竟異道殊途,難解其心思。”


    白崇一鼻中哼了哼,道:“天下如河中捧水!說得極好,看來是我握地太緊了,叫這些賢能之臣沒了生存餘地,流失殆盡了。”


    青術不知該如何解釋,便閉口不言。白崇一瞥了一眼,又問道:“你能與他們聯係上嗎?”


    青術搖了搖頭道:“不能!”


    白崇一又問:“還有招安的可能嗎?”


    青術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或許是有,又或許沒有,其實選擇權從來不在他們手中。”


    白崇一問道:“那在誰手中?”青術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白崇一冷笑道:“說到底還是我沒有容人之雅量。”轉而問道:“你帶了多少弟子來?”青術道:“隻我一人!”白崇一道:“我與你弟子兩千,你為主、白無雙為輔,前往去剿滅新黨!”


    青術問道:“去哪裏剿滅?”


    白崇一反問道:“我要知道,還需要用你去嗎?”


    青術又問道:“北境誰來守?”


    白崇一道:“不是有白槿及你的弟子在嗎?再不濟還有白魅、白尋以及白杉,你隻管去就是了,北境有事我來擔著。”青術便不再多說什麽,跟著白無雙出了大殿。


    看著他的背影,白崇一問普一道:“他有二心嗎?”


    普一卻看了看白崇一,恭敬地問道:“宗主覺得我有二心嗎?”白崇一一怔,看了看他,見他麵色淡然,似是有十足的底氣,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是啊,普一有二心嗎?無論經曆過幾次考驗,白崇一始終不敢完全信任他,二人之間也始終都有一條縫隙,雖不至決裂,卻也無法彌合。想來青術是可靠的,否則,普一也不至於將他推到自己麵前,畢竟二人曾同宗同源,血脈相連。


    普一站在那裏良久,見白崇一沒什麽吩咐,便要告辭離開。白崇一卻將他叫住,問道:“無極還好嗎?”普一道:“一切都好,已能咿呀學語了。”


    白崇一臉上露出真切的笑意來,又問道:“漪嵐怎麽樣?”


    普一道:“也還好,隻是多次提出要見宗主,被我安撫下了。”


    白崇一道:“叫她好生照看無極,堂前事休要過問。”


    普一應著,道:“宗主還是要多去看看小主,此時正需要父親的關愛。”


    白崇一道:“待我平了新黨之亂,便給他母子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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