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趕緊上前拉住白蕙,道:“師妹,不得無禮。”


    白蕙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狠狠瞪了清風一眼。清風也不懼她,罵道:“你個老妖婆,救了你們這許多狗命,完全沒有半點謝意,反倒列起架子來要怪罪我們,真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畜生。”石三嗬斥道:“清風,不要說那麽多。”


    白楠心裏苦笑道:“這後生也是個伶俐的,什麽叫‘不要說那麽多’,難道罵句老妖婆就可以了嗎?”


    清風住了嘴。石三趕忙岔開話題,向白楠道:“兩位長老怎麽躲在這裏?”


    白楠看了看那些弟子,確定他們沒什麽大礙,便說道:“也是無奈之舉。這些人雖穿得是華夫國服,但其實是伊督本土小幫派,反對君主統治,便聚集起來,揭竿而起,同皇家軍作抗爭。我們初來時,隻是與華夫軍對抗,沒想到不小心觸了他們的黴頭,從此便似捅了馬蜂窩,不厭其煩。”


    石三道:“我觀他們修為並不高深,怎麽會屢屢受挫呢?”


    白楠道:“此地緊鄰察燕國南疆,他們從那裏學來了許多製毒製蠱的秘術,十分難對付。”白楠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些弟子,道:“你看他們這些中了毒的,雖然服了解藥,依然臉色蠟黃,氣血虧虛,這是因為內丹被那毒氣侵蝕,有的生生剝去一兩層,有的直接貫穿其中,從此成了個凡夫俗子、乃至廢人一個。”


    石三道:“沒想到這伊督還是這等兇險的。”


    白楠又道:“我們屢屢吃虧,好容易找到這樣一個僻靜處,本以為他們不會找來,便放鬆了警惕,減少了哨崗,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找到了。多虧了你們,否則定要釀成大禍。”


    至此,石三才從白元嘴裏聽到了真摯的謝意。清風看著白蕙到弟子中間去了,向白楠小聲道:“還是你好說話些,那老妖、老要與我算賬。”


    白楠道:“她也是苦命之人!來伊督前,她全然不是這個性子,經曆過這些風風雨雨,尤其是白茹慘死後,便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心狠手辣,隻要見著敵人,必然是殺之而後快,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石三問道:“白茹長老她?”


    白楠歎氣道:“其實是命該如此。”


    石三問道:“此話怎講?”


    白楠迴憶起那日的情景來,陷入深深地沉思。


    淺鬥的風是極熱烈的,每到夏日,整個闕華就好似架在蒸屜裏蒸煮一般。但凡有條河,便想要長久地泡在裏麵,但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冷熱已不能侵其肌體,即便真的放在火上烤也未必能傷得分毫。然而,不知怎得,那日白茹偏偏就熱得難以忍受,躲開眾弟子,偷偷潛到河裏去沐浴。她和衣入水,卻不知危險正悄然間慢慢向她逼近。伊督邪術不僅擅長施毒用蠱,還極擅長用聲形色掌控毒蟲、毒物。


    白茹全然不知,泡在水裏盡情享受沁人的涼爽。然而就在此時,直覺得腳上一陣刺痛,隨後麻酥酥的,一道寒氣從腳掌直灌頭腦,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再次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是被人用黑布條蒙住了眼睛,身上也捆得結實,想要掙脫了,卻發現內丹被一道黑氣蒙住了,真氣調運不成。白茹罵道:“如此畏畏縮縮,算什麽英雄好漢,有種的站出來我們一對一決戰。”對方並沒有惱怒,也沒有為她解開眼上的布條,卻笑嘻嘻地道:“沒想到竟然捉住一條大魚,想必是個長老,最少也該是個堂主吧。”


    白茹罵道:“什麽長老堂主,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那聲音笑道:“你看你左臂分明繡著‘白’字,白元賊人無疑了,還不承認嗎?再者,你家普通弟子都是粗布外套短衫,堂主以上的才是絲絨外套薄紗,我說得不錯吧?早就聽聞來了兩個女長老,想必便是其中之一。”又淫笑道:“你怎麽就耐不住寂寞,要偷偷到河裏去洗澡呢?”


    白茹罵道:“你們這些畜生,隻會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敢與我們正麵迎戰嗎?”


    那人笑道:“那你說,我今天算是偷了隻雞呢還是摸了條狗呢?”說著伸出手來輕輕捏了捏白茹的臉頰。


    白茹幾乎要瘋了,歇斯底裏道:“休要碰我,小心砍斷你的手,將你抽筋扒皮,碎屍萬段。”拚了命地想要掙脫繩索,卻發現連力量也不濟事了,真真變成個廢人一樣。她絕望了,歇斯底裏地叫著,不想又激起了那人的獸性。


    白茹醒來時,已是夜裏了,赤身裸體躺在水邊,下半身在水裏蕩著,腳邊圍攏著一群嬉戲的遊魚。她似是經曆了一場噩夢,但手腕上的傷痕和淩亂的頭發,無一不在提醒著她,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此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一個女人的不容易,也真正做了一迴弱女子。


    白茹躺在那裏不願睜開眼,淚水卻從心底湧上來,湧入眼眶,像清泉般從眼角溢出來。她張大了嘴巴,憋得滿臉青筋暴起,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響。


    此時,白蕙早已派出全部弟子,圍著周邊滿世界找她。白茹聽見唿喊聲,本想應著,但這副模樣又怎能見人呢?於是,她輕輕潛入水中,僅露出半個腦袋來,看著岸上尋她的弟子來了又走,白茹心裏恨意像湖中的水一樣,漸漸漫過頷、口、鼻、目、眉,直至沒過發頂,任洪水猛獸將她完全吞沒。


    許久後,白茹猛地躥出水麵,激起了一片浪花,驚走了一群遊魚。她眼神裏沒有了淚花,取而代之的是堅毅陰狠的目光,她幾乎要將牙關咬碎了,一股磅礴真氣從內丹裏噴射出來,將水麵炸開數丈之高,隨後又稀裏嘩啦落下來,打在身上,她卻並不躲避,直瞪著眼睛,目視前方,任水滴濺入眼眶。


    白茹像換了個人似的,無論見到誰,都是目不斜視,直勾勾看著前方,神經也變得麻木起來,好似不能感知痛癢一般,哪怕被刀劍劃傷了手臂、血流不止,也絕不皺一皺眉頭。白蕙一向與她交好,情同手足,為她的安危擔憂,一直追問她發生了什麽事。白茹卻依然直挺挺地看著前方,目光堅毅,淡淡地說道:“沒事,不必為我擔心。”隨後轉身看了一眼白蕙,眼神中閃過一絲孤寂與無助,但轉瞬間便又蒙上一層陰鬱與決絕。恰巧白蕙看向別處,並沒有捕捉到這一瞬間。


    白蕙怕她有什麽閃失,便派貼身女弟子暗中跟著,有什麽異樣及時稟報。接下來的幾天,白茹將自己關了起來,不見任何人,到第五日時,她突然走出房門,命弟子端來許多美味佳肴,一陣風卷殘雲吃了個精光,隨後一縱身躍上一處山頭,四下裏望了望,便又跳上湖邊的礁石,仔細尋著地上的蹤跡,又努力迴憶著那段不願迴憶起的過往。白茹按蹤索驥,在一處山坳裏發現了一夥偽“華夫”人,此刻正說笑著,雖聽不清說得是什麽,但在白茹聽起來,就是在炫耀那晚的“戰績”。心中怒火大盛,直衝上天靈,將她的生死之心、謹慎之意衝得一幹二淨。


    白茹像狩獵的野獸般,以濃密的灌木叢為掩護,慢慢靠近。她終於聽清了他們交談的內容,其中一人說道:“那些北國來的人真是厲害,若是單打獨鬥很難取勝。”另一個道:“厲害又怎樣,不是照樣會中我們毒蠱嗎?在我看來,沒什麽可怕的,隻要不與他們正麵對抗,略施小計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就如族長那日擒獲的女子……”另一個插話道:“不知怎麽又將她放生了,依我之見,倒不如剁碎了喂我的寶貝蠱蟲,他們修真練氣,延年益壽,其骨肉自然是與眾不同,說不定養出來的蠱更厲害。”第一個說話的人道:“還是族長更高明些。他本意是要殺雞儆猴,若是不聲不響地將她殺死剁碎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人殺過來替她報仇,給她留一線生機,好讓她心裏蒙上恐怖的陰影,從此後再也不敢來犯了,省去了多少麻煩。”


    白茹伏在灌木叢中,聽他們語氣中的得意,氣得臉色發青、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最後還是忍不住,跳將出來,隨手握出一把氣劍來,揮舞著,劍氣不斷飛出去,沒幾下便將那幾個猝不及防的偽“華夫”弟子都切成了兩段。還不解恨,又揮動手中的劍,連砍了幾百下,將他們生生剁成了肉泥,本來裝在囊袋裏的蠱蟲爬出來,伏在那些碎肉之上,盡情享用著難得一遇的人肉美餐。


    方才砍剁時,白茹撕心裂肺的嘶吼引來了其部落其他人來,打頭的是一個短小精悍的男子,兩撇胡子自然垂下,覷眼看著白茹,喝道:“何故傷我族人?”


    白茹識得這個聲音,也不答話,揮舞起氣劍來便砍向他們。


    那打頭的男子見來勢甚兇,喝一聲:“結陣!”隨即將手伸向胸口,抓出一把黑色粉塵來,灑向殺過來的白茹。白茹眼見躲閃不開,祭出一道真氣護住麵門,將那黑粉阻隔在外。隻見那些黑色粉塵觸及真氣後便迅速膨大,變成一條條黑色肉芽,在真氣罩上不斷蠕動啃食,不多時,那真氣罩就被咬出了一個個小小的破洞,恰如被青蟲啃食過的樹葉般,千瘡百孔,詭異而可怖。


    白茹閃身躲過去,那些黑蟲繼續變大,像蠶蟲,迅速結成蛹子,刹那後,又破殼而出,變成一隻隻黑色的飛蟲,飛蟲快速煽動翅膀四處亂撞,幾次險些撞在白茹麵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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