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派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門派,隨便貼出幾句告示便能給一個門派撐起一把保護傘,讓它十多年不受風雨侵擾。十年來,新黨內外平安祥和,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第一件是招收了許多弟子。有了白元的庇佑,再加上周毋庸、赤羽、伯舍等幾人的仁慈,新黨的大門始終敞開著,每天來拜謁的人絡繹不絕,一時北方三地門內弟子充盈、人頭攢動,從千餘人擴展到了數萬人。第二件事便是修為飛速增進。沒了外界幹擾,又少了許多應酬,在鏡修的加持下,眾人的修為都有了長足進步,尤其是三岔嶺的石三,他本就天資過人,加上他隱居白元核心,平日裏足不出戶,像閉關似的,整日在鏡中流連,至今已到了飾鏡末期,眼看即將成鏡。而嶺上的一切事務,都交給媃兒打理,她本就沒有玄修的天分,更無意做什麽救世主,隻願安安穩穩的,不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倒也並非完全沒有進益,她的馭念之術已經到了讀念階段,能夠知曉一般人的往今之念。第三件便是後輩才俊如雨後春筍。四處據所皆有幾位天資不錯、進展神速的弟子,這其中,尤以赤羽門下的清風、葉一劍門下的白麵聖,周毋庸門下的烏力罕、阿爾木,伯舍、季布門下的東方雲起、章四,石三、惠靈公門下的朱童、有金、陸壓子最是拔尖,除了後三位不便拋頭露麵外,其他幾個倒是名聲在外,尤其是清風和白麵聖,算是入門最早,成就最高者。第四件事,雖然看似不大,卻這幾件事中分量最重的,那便是,曾在低穀時離開的三個霍盧國國師博文、利德、仇牧,在聽說他們“扶持”的新黨竟然逃過一劫、死而複生,且同白元、晉王、黑刹這些名門大派的周旋之間屢次占盡上風之後,便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恢複了同古月之間的聯係。在古月的一再極力邀請之下,他們再次粉墨登場了。這三個活寶的第一次出現,險些讓孕育中的新黨胎死腹中,這次的出現又會攪動起什麽樣的風雨,蕩起什麽樣的飄搖呢?


    對於三人的複出,新黨內存在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一邊是以赤羽為代表的反對派,另一邊是以古月為代表的迎合派,至於曾經的擁躉,在跟石三朝夕相處了十多年後,已經徹底轉投到石三麾下,對三人的再次出現已看得十分淡了,反而對於他們曾經撇下眾人逃迴霍盧去的行徑感到有些不齒。


    赤羽的反對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在無間嶺共事時,為了活路,他們損招出盡,每每惹上麻煩又多是作壁上觀,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易出手,且攪得幾個人勾心鬥角,隱隱有拉幫結派的勢頭,幸虧他們隻是待了幾個月,若是日子再久一些,經曆得風浪更多一些,他們日深,不排除有奪權的可能。在危急時刻爭權奪利,無異於自扼咽喉。


    古月的支持也好理解,他雖然極不喜歡博文三人,但眼下的情形讓他覺得自己孤立無援。當日白澤尊者叫他們分散開,成三角拱衛之勢,他便有些不情願,現如今他最擔心的事情已然發生了,那就是自己在新黨內已經喪失了絕對的權威和話語權,遇事三方加上敵後的石三共同商定,他們各有後盾,與自己除了師徒之情絕無君臣之禮,莫說他們,就是他身邊的周毋庸,對他也不像起初那般言聽計從了,有時甚至還會同其餘幾人合起夥來,同自己“作對”。因此,他急需要援助,哪怕這個援助來自於外部。當此時,博文三個人便遞上橄欖枝來,他自然是十分樂見的。眾人中有一個人的態度卻十分突出,那便是石三,按理說他沒有與博文等人共過事,當年將他們請來時十分恭敬,且還盡心竭力的款待,如今對於他們三人再次到來卻是一百個不同意。是有什麽個人恩怨嗎?石三哪裏是那種為私人恩怨而誤了大局的人,他向來對事不對人。之所以反對他們再次加入,原因隻有一點,那就是“治邦理派還是需要絕對的獨立”。若一直靠外力扶持,時日久了,扶便成了挾,挾便成了劫,便失去了本該有的生命力和活性。但這些在古月眼中都變成了一點,那就是,他的這些弟子後輩,要反水。此間種種,讓三人來或者不來、請或者不請拉鋸了很長時間。古月甚至還將眾人召集到北境進行專門的商討。


    古月道:“我們新黨雖然有了長足進步,但在有些地方還存在很大的不足,亟需過來人指點,博文他們三個無疑是最合適的。”


    石三道:“新黨的今天,是集合眾人之力,靠我們自己一刀一槍、九死一生拚出來的,現在一切平穩向前,何必再叫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呢?”


    古月被噎得啞口無言。在他心裏是看不上石三的,從一開始,他們雖以兄弟相稱,但在古月眼裏,隻有赤羽有資格與他較長短,而石三,不過是他們兩人的跟班而已。如今有了些小功勞,便居功自傲、趾高氣昂、跳上躥下,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但他們幾個似乎並這麽認為,赤羽自不必說,始終對石三照顧有加。就連後來相識的周毋庸、葉一劍、伯舍、季布他們,也對石三這個晚輩後生十分敬重。尤其是那個夯貨惠靈公,甚至對他言聽計從,對自己這個授業恩師也從沒這般恭敬過。


    赤羽也附和道:“石三言之有理,從以往的經驗來看,路還是我們自己走才比較踏實。”


    古月聽赤羽這般說,才感覺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失去了希望,突然想起惠靈公當年對三人十分崇拜,便和顏悅色地問他道:“靈公在霍盧國修習過,你怎麽看?”


    惠靈公冷不丁被提問,有些懵,茫然答道:“跟我有什麽關係?”


    古月心裏暗罵一聲,又轉向攻伯舍、季布,道:“你兩個的看法呢?”


    伯舍為人機敏,他本是不同意的,但又不願得罪古月,便說道:“不論怎樣都可以,我們聽從多數人的看法。”季布想說,被伯舍暗地裏扯了扯衣角,又止住了。


    沒辦法,古月隻能將目光投向了一言不發的周毋庸身上。周毋庸道:“若猶疑不決,大家便舉手表決吧。同意的舉手。”


    古月一怔,沒想到後路被他盡數堵死了,隨之舉起了手,也隻有他舉起了手。


    周毋庸道:“既然這樣,此事日後再議吧。”


    古月吃了癟,滿心的不高興,但越是如此,越堅定了他將三人請迴來的決心。他絞盡腦汁,終於還是想起一個人來——天機子。對於石三和赤羽來說,此人的地位是神聖而不可忤逆的,無論是修為還是見識,他們都得到過天機子的點撥。上一次是赤羽將他請了來,為他們推薦了博文三人,這一次為何不能再把他請來,為博文三人的迴歸助一把力呢?這件事還不能派別人去,萬一讓周毋庸知道了,又要橫生枝節。隻能自己親自跑一趟了,他下定了決心。


    於是,古月跟周毋庸謊說自己要去東山和絕崖轉轉,便帶了兩個隨從弟子踏上了前往極都的路。隻是現在各門派都加強了戒嚴防控,天上地下的都不太容易穿行。他隻能先向東,到了浩淵再從海上向南,經過東山附近時,遙見東麵海上三五十人一叢,足有十幾叢,黑壓壓的一片向這邊飛來。


    弟子警覺,問古月:“師尊,那邊來人陣型齊整,恐怕不是遊閑散眾。”


    古月道:“應該是上桑國的忍者,這一眾足有四五百人,不知要做什麽。”隨後又向弟子道:“莫去管那閑事,我們還要趕路。”說完,再不迴頭,便繼續向極都飛去。


    極都氣純罡烈,兩個弟子不敢近前,隻能在外守著,古月獨自一人前往灣子洞尋天機子。沒想到,天機子去會故人不在洞中。古月不敢擅離,苦等了三天才將他等迴來。一見麵,古月便說明了來意。


    天機子道:“你們現在已站穩了腳跟,按理說我不該再摻和,博文他們也不便再摻和。”


    古月道:“起色是有一些,說立住腳跟還為時尚早,環顧左右皆是豺狼,覬覦我新黨日久,整日裏虎視眈眈,真真的危機四伏啊。”


    天機子歎息一聲,道:“唉!既然如此,我便隨你走一趟吧。”


    古月帶著天機子和兩個隨從弟子,先是到了東山,休整了兩日,又安排弟子先悄悄到三岔嶺請石三和惠靈公,後到絕崖請赤羽和葉一劍,就說有重要事情商定,自己則帶著伯舍、季布兩個一路北上了。


    當石三和赤羽進門看見端坐在古月身旁的天機子時,先是驚、後是喜,最後是滿心的無奈。


    就這樣,博文、利德、仇牧再一次被古月、被新黨盛情邀請,作為外引國士,指點立黨事務。古月大為振奮,他為自己請來了救星而深感欣慰。天機子在他再三挽留之下,住了十多日,隻等三人落了地才肯放行。臨走時,天機子意味深長地道:“我已久不問世事了,有時會犯糊塗,但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若想成事,定不能在同一個坑裏跌進兩次,還是那句話‘道在我而不由我’,好自為之吧。”說完,便飄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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