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參加葬禮的人多到數不清。


    光是下河村,就來了一大半村民。


    老葉家屋裏屋外,院子,大門口,巷子裏站滿了來吊喪的親朋好友。


    遠在省城的王秘書也派人送來六組花圈以示哀悼,加上縣政府送來的三組花圈花圈,在屋簷下整整擺了兩排。


    村裏辦喪事,誰家不是掛幾張白布了事,有錢的打副棺材,沒錢的草席一卷,哪有閑錢整別的東西。


    進來磕頭的人,都要先瞄幾眼院裏的花圈,從院裏磕完,再去堂屋葉二榮的棺材前磕。


    來之前有些人還在心裏想,


    葉二榮是香江的大資本家,肯定得陪葬不少好東西,說不定棺材裏都是奇珍異寶,他們正好能開開眼。


    等進堂屋,看了棺材裏的東西。


    不少人抱著失望離開。


    陪葬的東西看起來是比他們老百姓強不少,但葉二榮可是香江的大資本家啊,不說黃金翡翠,起碼得有綾羅綢緞吧。


    可棺材裏都給陪葬的啥呀。


    骨灰盒子倒是挺精致,雕花刻龍的,但也改變不了它就是個木頭盒子,連漆都沒刷。


    棺材裏鋪了張農村常見的大棉被,骨灰盒蓋了兩件新棉襖新棉褲,看衣服料子也不是香江貨,跟金鳳蓮平常穿的呢子褂都沒法比。


    還有幾本破書,一個大炮,三罐茶葉兩瓶酒,茶壺硯台毛筆等小玩意。


    哦,還有一隻髒了吧唧的大蛤蟆。


    這都是給陪葬的啥破銅爛鐵。


    葉臨站在案桌旁用剪刀尖挑了挑燈芯,葉老頭囑咐過,蓋棺前這盞燈不能滅,不然葉二榮走不順路。


    他今天心情特別糟糕,如果可以,一個字他也不想說,誰都懶得理。


    出於禮貌,葉臨雖然沒開口,但每一位進屋磕頭人他都會微微鞠躬,以示迴禮。


    前來吊喪的親朋都理解,親爹死了,誰有心情聊天說話。


    磕完頭打聲招唿就去院子裏等著出殯,不在裏麵添亂。


    可偏偏有人不長眼,非要在葉臨跟前蹦躂。


    “臨侄子別太傷心,落葉歸根,葉二兄弟在外頭漂了幾十年還能迴來,也算圓滿,往後啊咱們多走動。”


    剪刀放迴案台,葉臨聞言淡淡迴了句


    “嗯好,您先去外麵休息。”


    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上趕著跟葉臨搭話的大媽見葉臨迴應她了,一時喜從心來,激動的沒聽明白葉臨的潛台詞。


    葉家侄子這半天誰都沒搭理,可唯獨搭理她了,誰說不是緣分!


    金大嫂強行忽略了葉臨願意搭理她,不是跟她有緣,隻因為她是金鳳蓮的娘家人,葉臨給金鳳蓮麵子罷了。


    “休息啥呀,俺不累。”


    “臨侄子,這是你妹子月蓮,以後呀你們作伴一塊玩,啥事也有個照應,月蓮,還不快喊人。”


    金大嫂把身後躲著的閨女拽到前麵,想讓她在葉臨麵前混個臉熟。


    金月蓮長了一張鵝蛋小臉,細眉杏眼,是個精致美人。


    她剛才從進屋看清葉臨的模樣後,一張小臉就沒抬起來過。


    眼下被她媽強行拉到葉臨麵前,金月蓮一張小臉紅的跟蘋果似的,再配上身上穿的白喪服,整個人嬌羞的像隻小白兔。


    金月蓮躊躇著抬起頭,葉臨鋒利的五官猛然闖進她的瞳孔,金月蓮驚慌的又連忙低下頭。


    這人怎麽近看更俊了,果真和小姑說的一樣,臨哥哥比那些知青俊多了。


    迴想剛才看見的臉,金月蓮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


    “臨,臨哥哥好。”


    葉臨心情一點都不好。


    這對母女明晃晃,一副拉郎配對的意思就差擺到明麵上,葉臨不由從心底升起一股惱怒。


    這是他父親的葬禮,父親的骨灰現在就躺在棺材裏,連棺都沒蓋。


    不說葉二榮跟她們也算是親戚,就算棺材裏躺的是個陌生人,一片哀樂中,不說悲痛,她們母女倆心裏連一絲尊重都沒有嗎!


    金月蓮羞澀的跟臨哥哥打完招唿,等了會兒,卻沒聽見葉家哥哥跟她說話。


    要不她就再主動一點?聽她小姑金鳳蓮說過,臨哥哥人特別溫柔體貼。


    應該不會讓她難堪。


    “臨哥哥我叫月蓮,你,你可以叫我小月,我今年十七。”


    嬌羞的金月蓮完全沒發現她媽在努力給她遞眼色,想讓她閉嘴。


    金大嫂看葉臨這會麵上一點溫度都沒有,陰沉著張挺拔的俊臉,墨藍色的眼珠子跟淬了冰渣子一樣直勾勾盯著她倆,嚇死人了。


    片刻後,


    金月蓮終於等到了臨哥哥給她迴話,冷冽的嗓音像一盆冰水,


    “小月是我家女傭,對你,我喊起來別扭,你是十七還是七十七我沒興趣知道。”


    “最後,金月蓮小姐可以麻煩你出去等嗎,謝謝合作。”


    “阿輝送客。”


    說到最後,葉臨差點沒壓住火氣,語調高了些。


    引起了在屋簷下招待客人的金鳳蓮注意。


    金鳳蓮歪了下身子,透過門框看娘家大嫂慌亂的樣子,再一看娘家侄女月蓮一副林黛玉矯揉造作的模樣。


    心裏頓時啥都懂了。


    哎呀!她這拎不清的糊塗嫂子,腦子被驢踢了!


    金鳳蓮之前迴娘家提過一嘴臨還沒對象,又高又俊還有錢,也有心想把侄女配給臨,那也不能是今天啊!


    當著人家親爹的屍骨談情說愛,這娘倆瘋了!


    比她找女婿還瘋!


    金鳳蓮來不及跟親戚說啥,快步跑進堂屋,搶在阿輝前麵,動手將嫂子和侄女往外趕,就差動大掃把了。


    “臨煩著呢!你倆添啥亂,趕緊去院子待著去,不願待就迴老金家,成天到晚放啥屁呢!”


    “趕緊的,出去出去!我看你倆是腦殼裝雞糞了!”


    金鳳蓮連推帶趕的攆著嫂子和侄女到了茅房門口。


    因為家裏隻有這裏沒人。


    金月蓮想起葉臨冷冰冰的語氣,還說她是女傭。


    委屈的哭起來,


    她的哭不是惹人心煩的嚎哭,而是惹人憐惜的梨花帶雨,看的人好生心疼。


    不過,麵前沒人欣賞她的破碎美。


    金鳳蓮本來想教育這娘倆一頓,她還沒來的及說話,月蓮這小丫頭就演上了!


    “月丫頭你在我麵前演個屁!咱老金家誰不會演戲?我演戲騙葉三興肉吃的時候你還沒影呢!你擱茅坑裏演給誰看呢?”


    本來哭的楚楚動人的金月蓮,一秒變臉,吸吸鼻子裏的鼻涕,扯下頭上的白喪帽胡亂擦了下臉。


    沙著嗓子說


    “小姑你兇什麽,我和媽這不是想趁虛而入嗎,誰知道他還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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