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被拆得隻剩下後院的守備將軍府庭院之中,馮坤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帶著歲月斑駁痕跡的門,緩緩走入庭院之中。


    抬眼望去,隻見徐誌道身姿筆挺地站在庭院中央,周圍簇擁著一群衣著華麗、意氣風發的勳貴子弟。


    徐誌道微微抬手,那動作帶著一種自然的威嚴,瞬間便阻止了眾人正熱烈進行的談話,一時間,庭院裏安靜得隻剩下微風拂過的輕響。


    “賢侄,可休息好了?”


    馮坤那原本冷峻的麵容之上,此刻像是被春風拂過,泛起了親切的笑容,語調輕柔溫和,宛如涓涓細流,緩緩上前問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馮坤。


    “馮大人。”


    眾人聽到馮坤的聲音,這才如夢初醒般注意到他的到來。


    他們紛紛停下交談,身體微微前傾,極為恭敬地向馮坤行禮示意,那姿態仿佛是在麵對一座巍峨的高山,充滿了敬畏。


    “馮大人。”


    徐誌道也趕忙起身,剛要行禮,卻被馮坤迅速抬手阻止。


    “賢侄這幾日太過勞累,不必如此客套。


    本官與你父親乃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往昔歲月裏,情誼深厚。


    想當年在南京那繁華之地,他身為錦衣衛,肩負重任,而我則在池河營,雖職責不同,但彼此意氣相投。


    每次公幹結束之後,我們定會相約於那城中的酒肆,暢飲美酒,共話天下之事。


    隻是後來本官因朝廷調度,調任錦州,這才無奈斷了聯係。”


    “原來如此,馮叔父與家父竟有這般深厚的淵源。”


    徐誌道心中滿是感慨,不禁微微感歎。


    “隻是未曾想到,徐大傻子能有你這樣的兒子。”


    遠在南京的徐世禮,此時正坐在自家的庭院之中,悠然自得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突然,毫無征兆地,他猛地打起噴嚏,那聲響在寂靜的庭院裏顯得格外突兀。


    他一邊揉著鼻子,一邊嘟囔著。


    “是萬花樓的小蕊念我,還是怡紅院的小紅思我?”


    全然不知自己在千裏之外被人如此調侃。


    徐誌道聽到馮坤對自己父親這般評價,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尷尬不已。


    他急忙想要岔開話題,以化解這令人窘迫的局麵,於是趕忙說道。


    “叔父,您此番前來,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賢侄,此次圍城之戰,可謂驚心動魄。


    那兇悍的韃靼人如潮水般湧來,然在叔父的精心謀劃與英勇指揮之下,已被叔父盡數殲滅,一個不留。


    就連那韃靼的主帥脫脫,也被叔父親手擒獲。


    你聰慧過人,見識不凡,對此番戰績,可有什麽獨特的見解?”


    徐誌道微微抬眼,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聲音沉穩而不容置疑。


    “你們都散了。我與馮大人有些話要說。”


    眾人聽聞,自是不敢有違,紛紛行禮後各自散去。


    那幾個勳貴子弟在離開之時,瞧見一旁的劉梓軒,其中薑升上前一步,一把薅住劉梓軒的脖領子,粗聲粗氣地說道。


    “別在這打擾監軍談事。


    ”劉梓軒猝不及防,雙腳瞬間離地,整個人在半空中掙紮扭動起來,嘴裏還大聲叫嚷著。


    “腰,腰,我的腰。”


    那模樣甚是滑稽,然而徐誌道和馮坤此刻滿心皆被要事占據,對這鬧劇仿若未聞,絲毫未曾理會。


    待所有人都走遠之後,庭院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微風輕輕拂過,吹動著衣角獵獵作響。


    馮坤率先打破沉默,目光中帶著關切與疑惑,輕聲問道。


    “賢侄有什麽不方便的要跟叔父說?”


    徐誌道微微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言辭,隨後緩緩開口。


    “叔父,張天祥這人你可了解?”


    馮坤微微皺眉,迴憶片刻後說道。


    “那個賢侄,因分析戰機錯誤昨日張天祥於遼陽城自裁謝罪了。”


    徐誌道心中暗自思忖,此人行事竟如此決絕,這背後到底是真的因愧疚而壯士斷腕,還是有其他更深層次的緣由,亦或是那位孔大人為了某些目的而不留後患?


    當下形勢不明,一切都如同迷霧一般,讓人難以捉摸。


    徐誌道輕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馮坤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


    “叔父,小侄要是說,這次兵圍錦州不是意外,而是有預謀,您怎麽看?”


    馮坤原本平和的麵容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緊緊盯著徐誌道,眼神中滿是震驚與疑惑,正色道。


    “賢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誌道沒有直接迴答,而是拋出一個問題。


    “叔父,您猜猜錦州城兩衛人馬一共有多少可用之兵。”


    馮坤不假思索地迴應道。


    “兩衛人馬就算有吃空餉的怎麽也得有一萬人啊。”


    徐誌道微微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


    “叔父小侄要是說隻有不到五千呢?”


    馮坤聽聞,不禁瞪大了眼睛,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兩衛之中怎會如此之少?”


    徐誌道繼續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憤懣。


    “而且半年沒發軍餉,軍械勉強做到人手一把,守城物資甚至都做不到堅持三日。


    這一切都是張天祥倒賣軍械造成的。


    而且他的買家還是韃靼人。”


    馮坤隻覺一陣暈眩,臉上滿是驚惶與難以置信,他嘴唇微微顫抖,喃喃道。


    “他……他……他怎麽敢的。”


    徐誌道看著馮坤震驚的模樣,語氣堅定地說道。


    “叔父不用懷疑,小侄不僅有認證還有物證。


    叔父現在還感覺張天祥是因為延誤戰機自裁嗎?”


    馮坤眉頭緊皺,眼神中滿是震驚與憤怒,他在庭院中來迴踱步,似乎在努力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


    “賢侄,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你所言,那張天祥簡直是罪大惡極。


    他這是置大明的安危於不顧、置整個遼東軍民的安危於不顧。


    你放心,叔父定要將此事徹查清楚。


    給遼東的百姓一個交代,也給朝廷一個交代。”


    徐誌道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份信件,遞給馮坤。


    “叔父不必了,這便是物證,上麵詳細記錄了張天祥吩咐其妻弟錦州守備將軍趙英傑倒賣軍械的書信。


    而趙英傑,因不堪忍受良心的譴責,已願意出麵指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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