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四十,七歲的方媛端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完成了當天的作業。


    “爸爸,我作業寫完啦,我想看會兒動畫片。”方媛拿著作業跑到正在看報紙的父親身邊,拉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啪’的一聲,作業本拍在茶幾上,方振國一臉嚴肅道:“把今天老師教的再複習一遍。”


    “複習過了。”方媛弱弱說道。


    “那就預習明天的內容,一天就知道看電視,長大有什麽出息。”


    “哦。”


    小女孩嘟著嘴,委屈屈的迴到書桌。


    恰好玄關處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一道蒼老但中氣十足的笑聲傳來,“小媛媛,爺爺來看你了。”


    兩分鍾後,老爺子一臉不善的盯著自家兒子。


    “老子當年還是新兵蛋子的時候,去北麵之前老班長都知道勞逸結合的訓練!


    我家媛媛想看個電視而已,你他娘的還是她親爹嗎?”


    方振國的後脖頸瞬間繃直,連連求饒:“爸,不是不讓她看,媛媛馬上就要期末考試……”


    “放你娘的屁!”老人虎目一瞪,那是讓無數敵人膽寒的眼神,“七歲孩子,眼神亮得跟迫擊炮似的,你非要拿作業本糊上?”


    他從口袋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布滿彈片擦痕的手指捏著糖紙沙沙作響,朝著從書房門口,探出個小腦袋觀察情況的孫女,慈祥笑道:


    “媛媛來,爺爺陪你一起看。”


    “謝謝爺爺。”


    方媛蹦跳著跑過來,在老人臉上親了一口。


    隨後又抱著老父親的胳膊,在他臉上也親了一口。


    “謝謝爸爸。”


    方振國一臉無奈,打開電視,調到了女兒最愛的少兒頻道。


    八點,《那兔》第三集,寒冬中的衝鋒號播出。


    開頭就是一隻胸口印著紅色五角星的兔子,和一根棒狀物體對話。


    方振國嘴角一抽,他實在不明白這些玩意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隨後畫麵閃過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三八線’,老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腦海裏浮現當年一把炒麵,一把雪的場景。


    隨後的內容也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當看到兔子們窩在雪地裏,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煞氣。


    129名戰士,即使被凍成冰雕,也始終手拿鋼槍,保持戰鬥姿態。


    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支這樣的軍隊。


    老人死死捏住拳頭,眼神鋒利如刀。


    方媛還小,還無法理解動漫的內容,隻覺得可愛的兔兔打敗了邪惡的鷹醬,大快人心。


    迴頭一看,她發現了父親和爺爺的異常,兩人的眼中似有火在燃燒。


    按下疑惑,緊接著第四集播出。


    小女娃一臉疑惑,怎麽這次沒有又臭又長的廣告了?


    這一集標題為‘落葉歸根’。


    可以說前麵的都是鋪墊,直到這裏,才算是巨大的淚點。


    上甘嶺,鷹醬正在對其炮火覆蓋。


    老美發射了190多萬發炮彈,平均每平方米被反複轟炸70次,山頭都被削低了2米。


    老人脊背挺直,他就是從這裏下來的。


    全世界都想不通他們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但就是做到了。


    動漫後半段,畫麵變成一個白色空間,一隻略顯透明的年輕兔子坐在空間裏,他眨巴著眼睛,迴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表情有些失落,影子被拉得很長。


    “親,你還好嗎?”


    一聲蒼老的聲音在空間響起,兔子迴眸,一隻年老的兔子從後方走了過來,胸前掛滿了軍功章。


    他坐在年輕兔子身邊,不等對方迴應,繼續說著,“好久沒有和你們聊天了。”


    兩隻兔子,一個實體,一個虛幻,方振國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想起自家老父親也經常到烈士陵園和戰友們說話。


    轉頭看了一眼,果然,老人眼眶已經紅了。


    年老的兔子坐下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嗎,現在的幹糧,都變成了神奇的自熱幹糧,放水就能變熱,最重要的是,裏麵還有肉哦。


    當年咱們一口炒麵、一口雪的日子,是一去不複返咯。”


    自熱幹糧比炒麵好吃?


    方媛歪了歪小腦袋,有些納悶。


    上次爺爺帶迴來一包自熱幹糧,她嚐了一口,可鹹可鹹了,遠不如炒麵又香又好吃。


    年老的兔子繼續道:“哈哈哈……壯哉我大偵查連。”


    “對了,你還記得我們當年繳獲的鐵王八嗎,現在我們也有了。”


    “我去,好大、好牛,換做當年,抵近十米也未必打得穿。”


    “提氣,提氣啊,哈哈哈……”


    老爺子聽到這也不禁露出微笑,當年他在國慶閱兵時看到這些裝備,都忍不住敬了軍禮。


    “可惜現在這幫小子們,居然對搞贏鷹醬這麽沒信心……再給老子一塊磚,老子再去三八線浪一迴……”


    老年兔子沒忍住站起來一揮拳。


    興奮之後又歎了口氣,“我們現在吃得起茶葉蛋,一日三餐也基本都有肉了,但是……”說到這他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一瞬間淚流滿麵,“親,我好想你啊。”


    明明年紀很大了,卻哭得像個孩子。


    半透明的年輕兔子站起身,溫柔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似乎在安慰。


    此時畫麵一轉,播放的是現在華夏的模樣,一改過去的落後,高樓大廈層出不窮。


    人們臉上帶著笑臉,家家戶戶都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同時陸續出現紅字的大字。


    待我迴家、代我迴家、帶我迴家。


    落葉歸根,迴來吧,迴來看一看你們守護的盛世中華。


    看到這,老爺子腦海裏迴想起和老班長的最後一麵,那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的畫麵


    “媽了個巴子,不要命了,跟在老子身後,老子死之前,還輪不到你個新兵蛋子逞威風……


    操,死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真是不甘心啊,小子,活下去,替老子看看那個人人都吃得飽飯,穿得起衣裳的新華夏……”


    他再也繃不住,嗚咽痛哭。


    “爺爺爺爺,你怎麽了?”方媛連忙起身,摸著老爺子的頭安慰道。如同剛才動漫裏的場景。


    此刻電視裏的畫麵又切迴冰天雪地,一隻兔子抱著槍,背對著大家。


    “……親,你們的夢想,就交給我們來守護。”


    最後,是每一集片尾都會有的文字‘我們幸福並感激著。’


    ……


    過了許久,老人才平複心中的情緒。


    這些年所謂的抗戰、入北的電視劇、電影他沒少看,但沒有一部能帶給他這種感覺。


    偏偏一部畫風可愛的動漫做到了。


    “爺爺,你剛才怎麽了?爸爸也一直不說話。”小方媛睜著大眼睛,好奇問道。


    “沒什麽,就是想了起一些往事。”老爺子摸了摸孫女的腦袋,道:“媛媛喜歡這部動漫嗎?”


    “喜歡,兔兔好可愛,鷹醬和那些牛、雞……太壞了,竟然欺負兔兔。可是最後那三個迴家是怎麽迴事呀?”


    “這個啊,是一群最可愛的人,在遠方停留了很久,等著家人接他們迴家。”


    老爺子並沒有完全把真相說出來,靠旁人解釋,始終沒有自己明悟來的震撼,況且孫女這個年紀,說了她也不一定能懂。


    “那炒麵呢?為什麽我覺得它比自熱幹糧好吃。”


    方振國嘴角一抽,道:“改天我給你做一次,到時候就知道哪個好吃了。”


    話音剛落,就被老父親踢了一腳。


    “讓我家媛媛吃這玩意,你是不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要是的話我這還有退休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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