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著老熊的身影於蹣跚之間消失在了樹影之間後,周通因為操持祭祀,炮製祭品而開啟的巫師姿態才緩緩收斂。


    隻是,隨著那天地力量一點點抽離周通的全身,本來已經近乎神明,與道合真的周通一瞬間就從那近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狀態之中跌落。


    他渾身經脈也開始因為承載了過多的力量而發出了陣陣酸痛。


    那本來因為道的存在而生出一道迷蒙的眼睛也在此刻恢複了清明。


    失落,為之而生。


    不過,周通並沒有馬上因為這一場初祭損耗了大量的精氣神而馬上癱倒在地,而是借助自己手中那在這場初祭之中調動風雷,得了不少好處的幡旗其中所存儲的力量,迅速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審查之後,他才長舒一口氣。


    “此界,容得下我這般修行。”周通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心髒的跳動,感受著那在酸痛過後開始逐漸將血液點燃的力量一點點地充盈自己的血脈,臉上露出了幾分喜悅。


    他鬆開了支撐自己身體的長幡,任由那因為淬煉而變得沉重的長幡洞穿岩石,插入地麵,任由自己的身體靠倒在地麵。


    “沒有想到,換了天地世界之後,能夠眷顧我的,仍然是這片天地。”


    誠然,在周通的眼中,世界已經不再如之前那般浩瀚且神秘。


    但是,清晰的世界也別有一番風味。


    更何況,周通這一次所獲得的東西遠比其他人想象的都要多。


    在那個星空開辟的時代,每一條基因序列的修行道路都是有所不同,甚至因人而異。


    可偏偏是這個每條序列皆有前路之人的時代,在周通那位將他引上巫這個序列的老爺子臨死時將他的修行經驗盡數傳授給周通,大笑之中死去之後,周通卻意識到了天地之大,再無同道之人,眾生之多,他卻孑然一身的孤獨。


    在那個神秘被科技解析的時代,每一次的祭祀帶給周通的從來就不是所謂的快樂,更不是一種莊重,是一種疏離,與整個時代和人的疏離。


    巫,在老爺口中最為古老的基因序列,與整個時代格格不入。


    但是,在這個世界不一樣,周通能夠看到巫的影子,能夠從那諸子百家的祭祀之禮之中看到巫的影子,甚至在那個時代之中用自己全部的氣力和那場輕描淡寫之中透露著無盡殺意的祭祀艱難喚起的虛影垂目在這個時代,哪怕是迴想起來的時候都比之前更為清晰。


    巫,仍存在於這個時代。


    他不孤獨。


    深吸一口氣,放任自己的四肢舒展,感受著體內正如那隻老熊正在經受的火燒一般的痛苦,周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無法抹去。


    “開心了?”


    “嗯!”


    周通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聽到了他最不想要聽到的聲音的周通猛然起身,看向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來到此地的張老道,看著那雙因為過度憤怒,已經變得赤紅的眼眸,看著張老道手中那根被他父親盤得有些包漿,在父親走後就不見蹤影的“家法”,周通縮了縮脖子。


    “叔父~”周通弱弱地喊了一聲在白天就不顧風雪將他趕到了山中,在他好不容易通過了此地靈獸的三重考驗之後又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叔父。


    對於周通的唿喊,張老道望向周通的眼神之中帶著三分憤怒,三分不理解以及四分不得不接受的感慨。


    但是,眼神是如此,張老道手中的那根足以令周通迴想起他此界身波瀾壯闊的童年的家法之上卻沒有半點溫柔。


    “臭小子,你知道你接了一件多麽重大的事情嗎?”


    張老道在周通開啟祭禮的瞬間就已經心神出遊,來到了此間明月照耀之地。


    本來張老道是有機會破壞周通的祭禮,甚至將那隻想要靠著自己侄兒的溫柔從一身罪孽所帶來的沉淪之獄逃脫的老熊殺死的。


    但是,在看到僅僅是開啟祭禮,準備祭品,連所謂的祭祀都沒有正式開啟就已經得到了天地迴應的周通,看到周通顧盼之間生出的那份近乎忘情的眼眸,張老道才收斂了自己的心神。


    “你知不知道剛剛你差一點點就要迷失在其中不得迴返了!”


    “你知不知道那隻老熊身上所背負的債就算是我這些年放任其做下無數功德都無法抵償。”


    “你知不知道如果剛才那隻老熊的兇性沒有被他壓製,你說不定就要被吃掉了。”


    “你知不知道……”


    張老道每說完一句話,他就向前邁了一步,那根家法也隨之一點點地靠近了周通。


    隻是,就在張老道的氣勢快要壓倒周通的時候,周通卻是直接坐在了地上,倚靠在自己的長幡之上,任由幡旗飄動,他抬手接下了一片落下的樹葉。


    “叔父,那隻老熊身上的孽障並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多。”


    “畢竟,人雖為天地萬物,但是,於天地心中,人的重量並沒有我們這些人想象的那般重。”


    “不過,這隻老熊身上的罪孽也不算少,稱殺生無算真的不為過。”


    “而且,我沒有您想象的那麽仁慈,僅僅靠著老熊的三言兩語就能夠撼動我的心神的話,天地之間所有身有罪孽的妖怪豈不是都要來尋我開啟償還天地的祭祀嗎?”


    在這個時候,周通的麵目開始生出了幾分朦朧。


    “這隻熊是我為這片天地準備的第一場祭祀的祭品之一,是我向天地禱告,向天地印證我之存在的一場祭禮。”


    “大罪大孽,是祭,是火祭。”


    “但是,火從來不是償還天地的道路,那份即便是每邁出一步,每唿吸一口都會感受到火焰灼燒,每時每刻自己的理智都在朝著蒙昧滑行,即便是知道自己會被那份灼熱徹底吞沒也不願意迴首的堅持才是償還天地的正途。”


    “他祭祀了天地,我用他祭祀了我自己。”


    在這個時候,一縷月光照耀而下,周通的麵孔在張老道的眼睛之中一瞬間清晰了不少。但是,那份代表著富貴和傲慢的氣息正漸漸地從周通的身上散去。


    周通,曾經讀書讀到了探花的男人,此刻才真正地將自己的祭從禮的道路之上離開。


    亙古之初,禮雖不存,但,巫已有規矩,其曰心。


    “我卸下鎮國公爵位,不僅僅是為了家族的安全,更是為了將我自己的束縛也給卸下。”


    “我於此時,方是周通。”


    周通褪去了道袍,於月光之下,穿上了他專門為自己準備好的那代表著蒼茫的獸袍,朝著張老道躬身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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