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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靜丫頭情知月兒是故意,與七小姐同榻安臥後,由不住輕輕問道:“莫非月兒還在跟四少爺生氣麽?”


    “沒有吧,你倒怎麽看出她在生氣?”


    “你看麽,四少爺迴來了,她卻留宿這裏,這不是有些冷淡?”


    七小姐笑了,說:“倒好像幾時見她熱情過。{{}}媲”


    靜丫頭一頓,想想倒也確實如此。


    七小姐打著嗬欠說:“這麽久了,你還不曉得她麽……”七小姐沒有把話說盡,鈕靜文卻也曉得她的話外音,月兒對四爺什麽樣,她們都明白。人的感情是勉強不來的丫。


    二人唧唧噥噥,談罷月兒又談起五小姐,聽到側樓傳來人語歡笑聲時,又談起大少爺的姨太太徐來。靜小姐說徐來到底是懼了大少奶奶罷,久不聞那邊吵鬧了。大少奶奶昔日的通宵宴會也重新開張了。


    七小姐倒說:“你原來不知道?”


    “怎麽?”靜小姐詫異。{{}}


    七小姐說:“那徐來哪裏是給大少奶奶降服了的,是因為那位聽差的緣故,拿不起精神跟人鬥氣罷了!


    所說的是前陣子的事情,公館莫名死了一位聽差,正是伺侯徐來的一個小廝,被人飯裏下了藥毒死的,至今沒有結案,徐來受驚病了一場,至今不大精神呢。


    靜丫頭曉得聽差遇害一事,卻不曾聽說徐來臥病,“怪道近日少會,原來是抱恙!不過那聽差著實死得蹊蹺,皮二小姐也是……”


    說到這裏,忽然有些森然,夜裏不興講這個的,噤口了。


    七小姐也不說了,聽聽裏間,九小姐跟月兒早睡實了,七小姐唿了個嗬欠,說睡吧,剛落音,裏間傳來月兒的夢囈聲,嬌聲嬌氣的,說:“密斯特鴻,請等一等。”


    外麵這倆人一頓,忽然就摟住笑成一塊。月兒或是身子虛,經常夢囈,這她們通是曉得的,往常聽到過她夢裏啐四爺、怨老媽子,倒從沒聽到她嬌滴滴地喚一位男士。


    這二人細細分析那四個字:密斯特洪,百家姓裏發hong的音大概隻有這個‘洪’,月兒什麽時候認識這樣一個人呢?再細細聽,還在繼續呢喃,隻是聲音弱了下去,不大清晰了,但依舊是鶯聲瀝瀝,癡癡濃濃!


    二人凝神細聽間,又聞得最後來了細細一聲長歎,倒仿佛與夢中人失之交臂後的無限悵然之意,“罷了、罷了……”


    靜丫頭和七小姐又笑摟到一起,明日定要臊她一臊的。{{}}


    翌日起來時,月兒和九小姐已經洗漱過,正在碧紗窗下圍棋耍子,靜丫頭七小姐正要揶揄月兒,前頭伺候老太太的丫頭卻來喚七小姐聽電話,原來是司馬托人打來的,想確定一下她們是賞臉還是不賞。


    七小姐想都沒想,便說今兒下午便去。


    四爺在又怎樣?四爺也管不著月兒的行蹤啊。


    迴到自己房裏後,月兒已經給靜丫頭奚落的粉麵紅腮,她進來說起司馬倒替她解了圍,月兒忙說:“去也好。”


    又說四少爺日間去司令部,迴來通常是夜裏了,想想也不礙著什麽。{{}}


    靜丫頭情知她是刻意岔開密斯特洪的話頭,笑道:“你現在倒是話多,方才為何就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月兒嗔她:“你紅樓夢看多了!”


    “哎哎,”酷愛明時的九小姐立刻插進話來,“鋸了嘴的葫蘆這句話可不是曹公的首創!”她說著便舉出早於紅樓夢的明代,果然這句話早在曹雪芹之前已經在幾部集中出現過,不過大家自然不關心這個,合家上下都知道,九小姐這個人資質很平,經常腦子跟不上別人的趟,常常別人三分鍾理解的事情,她要十分鍾,幾乎是算得上笨人一類的,可她本人並不自知,就拿眼下說,分明靜丫頭七小姐齊心在奚落月兒,她橫是看不明,認真要跟大家談文學,真是拿她沒辦法。


    小姐們給九小姐的國文理論聽的十分乏味,終於七小姐笑著打斷說:“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下午穿什麽?”


    她問這話時是看著月兒的,她是主角,自然要妝扮的像樣才是。


    月兒不曾答,靜丫頭倒先說話了:“上次那條西洋白裙最好,前幾日看的英文還記得不曾?”


    七小姐說:“最頭疼英文,我幾時看過英文!”


    “不是說你,”靜小姐也沒看她,隻對月兒說:“想起了嗎?”


    月兒麵含微笑,也不答言,心中卻浮現出那本裏的場景:少女苔絲穿一襲潔白的長裙走在田野上,右手拿著一根柳條兒,左手握著一把白花兒……


    好詩情的。{{}}


    不能說不美,可是她說:“迴來還要脫換,好囉嗦。”她看著靜丫頭,四少爺不準女人穿一身的白,她說過的。


    靜丫頭自然明白,說不打緊,換罷了。


    七小姐也說:“四少爺不過是那麽一說,哪裏就是認真不許你穿呢。好看就得了,講究那麽多!就咱們國家講究紅喜白喪,人家洋人結婚偏是穿白呢!”


    靜丫頭哎了一聲道:“你們別說,好看是真好看,漫說女兒家穿起來飄逸,男人穿了也頗眼亮,你問九妹,上次我倆去荷花池,遠遠看見四少爺穿著一襲白衣在月台上,顯得人一下子年輕了好多。{{}}”


    七小姐笑說:“他還不到二十八歲,本來就是年輕人,你們總把他看得那樣老成!是吧,月兒!”


    月兒沒接茬,五小姐的聲音倒在樓道裏出現了,氣鼓鼓的,進門還在罵人,“我願意搓麻將我搓,願意玩票我玩,礙著誰筋疼,巴巴兒去老爺那裏告黑狀!”


    眾人都曉得她在罵八爺,這公館裏,她嫌不過八爺。


    她進來,也不等讓座,一屁股就在上位坐了。


    七小姐故意笑著攆上去:“幹什麽幹什麽,人家讓客了嗎?你就坐!”


    五小姐拿手絹嘩嘩扇著風,氣猶未消的樣子,“一邊去,不用理我!”


    “偏理你!”七小姐過去抓她的癢癢,倆人立刻嘩嘩笑鬧成一團。


    月兒不願坐著了,可想到四爺外出公幹將近十天沒迴家,昨夜剛迴來就給他落了單!怕是要著惱!迴去短不了攬一身罵,倒不如等他走了再迴。


    又坐了一時,看看日照中天,想四爺此時大概離家了,便起身做辭出來了。


    孰料迴家剛入客廳,奶娘就嗔她,其實她在七小姐那裏留宿又不是一次兩次,奶娘無非就是怪她晾了四爺。


    看奶娘的樣子,料是四爺還在家,準知道要生一場氣,去開臥室門時,大白貓比她著急,忙忙跑來要先擠進去,以至於給她不小心踩了爪子,煞地一聲慘叫,嚇得人心抖,四爺正在滿世界找火柴點煙,聽見慘叫頭也沒迴一下,她更緊張了,蹲身拽住貓尾巴,拉過來佯裝驗看爪子。


    “越學越好了!”預期的雷聲響了,“誰興的夜不歸宿啊!”


    月兒假裝不聽見,抱著貓去露台上給雀仔換食。


    “說你呢!”聲音更高了,過去他對她向來不高聲大氣的,便是高聲,也是佯怒,不曾認真跟她發過火,今天這樣,倒真有些瘮人。


    她到底不經事,竟也怕上來,把手邊的一隻活紐子解了又扣,扣了又解,隻是說不出話。四爺過來推她一下,“說!”


    她往後縮,“輕著些兒,你的手重!”


    “重,我還打你呢!”


    她說:“睏過去了,沒覺出玳瑁喚,你去問七小姐!”


    “誰稀罕問她!越來越沒規矩!我問你,誰半夜給你寫大字!掉進荷花池誰背你迴來!半夜拉肚,誰陪你臭烘烘跑廁所。說!”


    月兒隻管垂著頭,不敢說話。也不願領情。是的,他是陪她寫大字了,掉進荷花池是他背迴來的;半夜拉肚子,也是他陪著上廁所的,可是若要邀功,她覺得沒辦法領情!未必嫁了別人就遇不上這樣一點待遇!比起他的大惡來,這些小好算什麽!一個女子,身份沒有了,地位沒有了,小恩小惠能彌補這種徹底的摧毀嗎?她越想越強了,掉一次荷花池夠了,我不會成天掉進荷花池,再拉肚子我也不要勞你大駕陪我上浴室,大字不消說,更是不用你再寫,學堂已然罷了課……


    “快著些,莫討打!”


    聲音不好,但是月兒卻沒那麽怕了,是啊,怕他怎的!還能真打她麽?她走開去,往妝台前一坐,不吭氣!


    “說!”


    就不說!


    “戎月月!”


    “我不叫戎月月!”他給她取的名字,聽見就憎,誰要你取,又不是沒名字!


    “林映月,”四爺明顯口氣降了下來,他是氣極失了口,才照床上的喚法隨口喚成了戎月月,其實這個時候哪裏能這麽喚的,一旦喚出口也就沒威信了,還惱什麽惱!開門走了,“迴來算賬!”


    結果這晚他出了事沒能迴來。不過這是後話,先說這日下午,清風徐徐,幾位小姐坐了車子向司馬府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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