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王見這兩個前來,慌忙奔出相迎,口中高唿:“不知二公近日如何?”


    黑漢聞言笑道:“守素多日,近況安好。”書生也道:“手下多人,隨時可用。”


    話罷,三妖一同哈哈大笑。


    這時兩個徒弟似乎也認了命,不再悲哭,而聽到這三個妖怪敘舊談笑,那張龍頓時怒由心生,口中罵道:“你們這些傷天害理的妖魔當真該下地獄!”


    張虎也怒道:“呔!趕快放了我師父,否則等我大軍壓來,定叫你們不得好死!”


    三妖聞聲看將過來,那黑漢問道:“此三者何處來的?”魔王笑道:“自送上門來。”書生聞言則道:“可能待客否?”魔王又道:“自無不可。”


    說著招來手下小妖,正要將三人拖下去,那黑漢卻道:“寅將軍稍等,此三人不可盡用,食其二,留其一也。”


    寅將軍領諾,即將目光看向三藏和張龍,張虎見狀連忙罵道:“不可吃我師父,你爺爺肉實,吃你爺爺!”


    張龍也道:“好妖魔,今日你吃我兄弟,來日我兄弟二人必化作厲鬼,前來索命!”


    寅將軍聞言不屑道:“鬼神有何懼哉!”說著擺手要將二人拖走,而此時三藏已然確定那黑漢必與天庭有關,便連忙喊道:


    “山君!貧僧來時路遇太白金星上仙,上仙曾言路過此地若遇見妖魔,便求助於山君,還望山君搭救!”


    “慢著!”聽聞三藏所言,那本笑意吟吟的黑漢頓時一怔,旋即連忙走到近前,眼神閃爍著,詢問道:“你這和尚,所言可是為真?”


    “自然不敢欺瞞山君。”


    “嗯……”見三藏言之鑿鑿,那黑漢略作沉吟,方待要言語,眉頭卻是倏地一皺,片刻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三藏,輕笑道:“你這和尚可是出家人?”


    “貧僧自然是出家人。”


    “嗬嗬,所謂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和尚,算個哪門子的出家人?!”


    話罷,輕蔑地搖了搖頭,那寅將軍頓時會意,笑了笑,揮手便讓小妖把那兩個徒弟拖了下去。


    三藏見狀頓時大驚,連忙問道:“山君這是何意?那太白上仙可是……”


    “閉嘴!”話沒說完便被那黑漢出聲打斷,隻見他微眯著眼睛,黝黑的熊臉上非但不見半分憨厚,反而還透露出一絲惡毒奸詐之意。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高唿上仙大名?若不是……哼,若不是最近吃素,本山君第一個就拿你下酒!”


    “嗬嗬,山君所言極是,這和尚白嫩肥美,若是清蒸,那滋味兒……”書生說著,口水都流了下來。


    “這有何難,處士若饞這和尚,今日便將他蒸著吃了,不必給本將軍留這一個!”


    那寅將軍說罷揮手便要將三藏帶下去,三藏見狀,再不複先前那般鎮定,慌忙扯著嗓子對天嚷道:


    “仙家救命,藏在暗處的仙家,快來搭救貧僧這兩個徒弟啊!”


    嚷罷,洞內瞬時寂靜無聲。


    少傾,那寅將軍猛地鬆了口氣,“格老子的,這和尚還真夠唬人的!”書生則納悶道:“這和尚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說罷,兩妖一齊哈哈大笑。


    猖狂的笑聲中夾雜著兩個徒弟不斷的咒罵,咒罵又轉變為淒厲的慘叫。


    直至慘叫戛然而止。


    看著眼前似笑非笑,嘲諷之意不言而喻的黑漢。


    三藏似乎想到什麽,滾燙的心,瞬間一片冰涼。


    ……


    終究還是高估了那些所謂仙佛的底線啊。


    木然看著這些特意在自己眼前,吞食徒弟血肉的妖魔們,唐三藏忽然莫名的笑了笑。


    這種明明一切都發生在眼前,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許久未曾有過了啊。


    渾渾噩噩注視著這場屬於妖魔的狂歡,一種別樣的情緒倏然劃過他的心底。


    這種生命懸於人手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所以,從今以後,一定要盡快提升實力。


    我一定要讓別人的生命懸在自己手上。


    唐三藏心底暗暗發誓。


    與此同時。


    西天靈山大雷音寺,如來佛祖高坐蓮花台,台下八菩薩、四金剛、五百羅漢、三千揭諦、十一大耀盡數到此,分列兩側。


    十八伽藍則是伏於大雄寶殿,向佛祖稟報唐三藏的異常。


    待到稟報完畢,立於如來右側的迦葉淡淡開口,“如你等所言,莫不是那金蟬子覺醒了前世宿慧,方才有此求救之言?”


    “這……”聽聞迦葉尊者所言,為首那美音伽藍連忙道:“這小僧等人哪裏曉得,但見此事蹊蹺,方才前來請佛爺定奪。”


    “嗯……”如來聞言略作沉吟,旋即朱唇微張,緩聲道:“無妨,西遊之行大勢已定,無論那金蟬子覺醒與否,都對局勢無甚影響。”


    “倒是你等……”言罷,佛祖雙眸微闔,不再言語,而立於其左側的阿儺則接聲道:“便如佛爺所言,此事你等辦的卻是有欠考慮。”


    聽聞尊者所言,那十八伽藍頓時跪地詢問緣由,阿儺見狀,搖頭歎道:


    “原本此次金蟬子所受劫難唯有身陷虎穴一重,但那太白金星放任妖魔吃了兩個隨從,這卻是那金蟬子的第二重劫難。”


    “一重劫難便是一份功德,待到救下金蟬子,太白若是將那兩個妖魔除掉,這天庭除了合該得的那份功德,便又白白得了一份功德。”


    話及至此,阿儺目光看向十八伽藍,眼中倏然浮現一抹厲芒,“因你等之失,卻是使得我靈山平白失卻了這份功德,你們說,這該如何是好?”


    “佛爺饒命,佛爺饒命啊!”聽聞阿儺指責,十八伽藍頓時伏於地上瑟瑟發抖,口中連連求饒。


    然見如來依舊閉目不言,正當絕望之際,卻見觀音菩薩越眾而出,笑道:


    “尊者勿惱,那天庭中人既施詭計,我靈山自也不必信守承諾,接下來是我靈山為那三藏解厄,待弟子略施手段,失卻的那份功德還不是手到擒來。”


    言罷見如來含笑點頭,口稱善哉,觀音在行禮過後,便迴身看向十八伽藍,口中厲喝道:


    “你等還不快去看守唐三藏,若有異常盡快返迴靈山稟報,將功贖罪?!”


    十八伽藍聞言連忙看向如來,見其默然點頭,便在叩首謝恩過後,慌忙架雲而去。


    眾佛見此間事了,向如來深深施禮過後,便也各自退散。


    待到諸佛散盡,如來倏而睜開雙眸,眸光流轉,穿透重重天地,看向三藏。


    良久,忽聞身後傳來一道冥冥之音,“如今天地將壞,這金蟬子便是其中關鍵,你可要看緊了些,莫要生出變數。”


    “嗬嗬。”聞那聲音所言,如來收迴眸光,淡淡笑了笑,接著,似是迴那聲音,又似在自言自語。


    “不過區區一隻金蟬,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話罷,雙手合十,再不言語。


    ……


    卻說三藏這邊,在昏昏沉沉之間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見一老叟,手持拄杖走到近前,用手一拂,繩索皆斷,又吹了口氣,三藏腦中頓生清明。


    見到此時洞中大小妖魔盡皆醉倒在地,唿嚕聲轟轟作響,三藏按捺住心中情緒,當作不識其人,恭敬道:“多謝老公公搭救貧僧性命!”


    “無妨,無妨。”老叟笑著迴禮,又道:“你可曾疏失了甚麽東西?”


    “貧僧的徒弟,已被這些妖魔吃了,馬匹行禮,也不知失落在何處。”


    老叟聞言用杖指向三藏身後,“那廂不是一匹馬,兩個包袱?”


    三藏見狀默然點頭,片刻過後,見三藏不再言語,那老叟忍不住道:“你可知這裏都是些甚麽妖魔?”


    “未曾得知。”


    “嗬嗬嗬,那處士者是個野牛精,山君者是個熊羆精,寅將軍是個老虎精,餘下小妖,盡是些山精樹怪,野獸蒼狼,隻因你本性元明,方才吃不得你。”


    言罷,見三藏隻是點頭,不作迴應,那老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又道:“你且隨我來,引你上路。”


    三藏聞言將包袱捎在馬上,牽著韁繩,跟隨那老叟出了洞中,走上大路。


    二人行了一陣,眼見前方再無崎嶇,那老叟遂化作一陣清風,跨上一隻朱頂白鶴,騰空而去。


    而在其消失的地方,則由風中飄飄落下一張簡貼,上有四句頌子,頌子上雲:


    “吾乃西天太白星,特來搭救汝生靈。前行自有神徒助,莫為艱難抱怨經。”


    三藏看了,麵無表情。


    沉默了會兒,抬頭看向天穹,碧空如洗。


    三藏忽而曬然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仙麽?既如此……


    默然搖了搖頭,三藏收迴目光,牽著馬匹,獨自踏上路途。


    行了約摸有半日功夫,但見前方峻嶺攔路,三藏舍身拚命,上了那峻嶺之間,隻見嶺路崎嶇難走,恰逢腹中饑餓,那馬又怎生拉也不動,三藏便悠悠一歎,原地坐了下來。


    正當此時,忽聞前方猛虎咆哮,又見後邊有幾條長蛇盤繞,左有毒蟲,右有猛獸,三藏孤身匹馬,卻是不見半分懼意。


    果然,不過刹那之間,那毒蟲便忽而奔走,妖獸也瞬時飛逃。


    見那猛虎潛蹤,長蛇隱跡,三藏抬頭去看,但見一人手執鋼叉,腰懸弓箭,自那山坡前轉出,果真是一條好漢!


    心知此人就是那鎮山太保劉伯欽,三藏便連忙請求搭救,那漢子見狀放下鋼叉,攙扶起三藏。


    二人互相通報了姓名來曆,那劉伯欽便欣然要將三藏請入家中招待。


    三藏聞言,謝過之後,便牽馬隨其同行。


    二人行了一陣,過了個山坡,又聽得唿唿風響,伯欽聞聲笑道:“長老休走,坐在此間,那風響處是個山貓來了,等我拿他家去管待長老。”


    話罷,舉叉便朝風聲而去,與那猛虎鬥作一團。


    但見怒氣紛紛,狂風滾滾,飛沙走石之間,二者鬥了有一個時辰,待到風沙散盡,那鎮山太保已然將猛虎治住,擒在手中。


    三藏見狀頓時誇道:“太保真乃神人也!”


    伯欽聞道:“有何本事,敢勞過獎?此乃是長老的洪福,跟我去也,趕早剝了皮,款待長老!”


    言罷,他一手執著叉,一手拖著虎,在前引路,三藏則牽著馬,隨後而行。


    一路沒再生出波折,隨其踏入山莊,莊內一眾家僮頓時奔出相迎。


    劉伯欽將手中猛虎交給家僮,吩咐趕早剝了皮待客過後,便領著三藏前去正堂,奉於主位添茶閑聊。


    不多時,一老嫗領著一個媳婦前來對三藏進禮,伯欽見狀笑道:“此乃是家母、山妻。”


    三藏聞言連忙起身還禮,伯欽又向二人介紹三藏來曆,二者皆欣喜,落座相對而談。


    談到明日乃為劉伯欽家父忌日,便要請三藏念經超度,三藏自欣然允諾。


    說話間,不覺天色已晚,家僮們燉爛虎肉,排開桌凳請眾人落座。


    座罷,聞著那盤中爛熟虎肉香氣撲鼻,三藏食指大動,然正要動筷之際,卻見那伯欽老母忽而猛拍了下額頭,苦笑道:


    “怪老朽無知,忘了長老身為出家人,不食酒肉,老朽這就去為長老做些素齋,還請長老稍侯。”


    言罷,就要動身,三藏見狀忙道:“無妨,無妨,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貧僧心中有佛,又何懼飲酒食肉?”


    說完也不動筷,抓起一塊虎肉便塞入口中,大嚼吞食,伯欽見狀,頓時喜道:


    “好長老,好長老!長老不愧為得道高僧,看得透徹,來,伯欽敬長老一杯!”


    三藏聞言微微一笑,捧起海碗,一飲而盡,飲罷,眾人皆喜,對坐閑聊,相談甚歡。


    過了有一二個時辰,待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藏受酒氣沾染,念到這一路行來所遭之事,隻覺胸中憋悶,不吐不快。


    便猛然抬頭望向天穹,厲聲長嘯,以舒胸中鬱氣。


    嘯罷,吩咐那太保去準備些黃紙香火,以待為其老父念經超度。


    伯欽自去準備,三藏則在腦中迴憶那早已融會貫通的記憶。


    不多時,念到有幾卷經文,正合超度亡魂,三藏便坐定等候。


    待那太保迴來,三藏讓其把紙燒了,將諸多真經一一誦罷,又獻過種種香火,便已了卻此事。


    眾人自欣喜,答謝過後,將三藏請入房中安寢。


    一夜無話,翌日,劉伯欽娘子卻是早早將其喚醒,喜道:“太保,夜間我夢到公公來家,說幸得聖僧真言,他已脫了苦難,消了罪業,不日便去投胎,讓我等好好謝那長老,不得怠慢。”


    伯欽聞言笑道:“我也是那等一夢,與你一般,我們快去同母親說來。”說罷二人正欲去,卻聞老母叫道:“伯欽孩兒,你且來,我有話與你說。”


    二人過去,聞得老母也是做了此夢,三人互相訴說,頓時欣喜萬分,連忙要去拜謝長老。


    然待進了房中,卻發現已是空無一人,慌忙去看馬匹包袱,自然也是不知所蹤。


    遍尋山莊,依舊無果。


    卻是那三藏早已迎著清霜,趕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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