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之後-------


    世民急匆匆地未及換掉袍服,一口氣來到後宮,一麵寬去外袍,宮女接過衣裳。一麵長孫娘娘滿麵惶恐地迎接了出來。


    世民說道:“請來了最好的禦醫和醫女了嗎?”


    長孫娘娘說道:“殿下,禦醫問您,是保大的,還是保小的!”


    李世民尚未及坐下,便站起身怒道:“保!保!保什麽?廢話!大的也要保,小的也要保!”


    世民不顧一切的闖進了產室,眼前一幕還是讓他嚇得發抖。夏氏的鮮血已經流到了地下,顏色渾如喪屍一般,毫無血色。但是世民顧不得一切,對禦醫說道:“保住她!不能叫她死了!不能!決不能!”


    醫女自然無話,而禦醫等嚇得匍匐在地。長孫皇後說道:“夏氏說,她說不要保她自己,隻管保住小的就可以了。”


    世民聽來這話,還是倒退了數步,再退出到帷幕之外時,耳聽得殿外電閃雷鳴,而大殿內傳出一聲聲嬰兒的啼哭之聲,這孩子落地喪母,唯能依靠的卻隻有父親李世民了。


    長孫無忌這裏靜靜地和魏征一起來到大殿。卻見世民已經和長孫娘娘一起抱起了啼哭不止的女嬰兒。


    長孫娘娘抬眼見到長孫無忌,還是難過地搖了搖頭。難產的事情在中原的天下俯仰皆是,女子最難過的一個鬼門關就是生育孩子。世民摟了一會女嬰,然後對長孫娘娘說道:“保姆尚宮找好了嗎?”


    長孫娘娘點頭說道:“已經都找好了!”


    世民說道:“你是女嬰的嫡母,再為她找個慈母,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吧!”


    長孫娘娘歎了口氣說道:“慈母?”


    長孫無忌和魏征使了個眼色,上前說道:“殿下,娘娘!先算一下這位小殿下的八字,看她的命數?”


    長孫娘娘在長孫無忌身後說道:“您以為這個孩子是天生來克父克母的?”


    長孫無忌急忙使了個眼色給魏征,魏征環顧了一下,世民抿嘴不語,長孫無忌分明忌憚這個小殿下的母親身份低微,又因難產而亡,難免遷怒小殿下。古代有寤生的傳說一直流傳至今。而長孫娘娘卻因這眼前的倆個男人的態度而憤怒。難道這個生父,這個嫡舅在女嬰剛生下來的第一晚就要密謀棄嬰了?


    長孫娘娘知道自己不過是後宮女流之輩,不能橫加幹涉,這時,突然跪在世民身前,扯住世民的衣袍說道:“我親自養她,可以嗎?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以後我就是這個孩子的母親!”


    世民站起身,走了幾步說道:“長孫無忌說得沒錯,這孩子就是寤生,絕不是什麽好兆頭,誰能有破除之法呢?從古以來,就沒人說得出該怎麽破除寤生的壞兆頭!趕緊把這孩子送到寺廟去!從小修行去吧!不要有別的念頭”


    長孫無忌扶著世民坐下,而長孫娘娘一時語塞,望向了近側的魏征,突然說道:“你們為什麽不聽聽魏大人的想法呢?”


    長孫無忌對魏征說道:“這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事,是家事。魏大人何須多言呢?”


    魏征這裏跪下說道:“這也不是破解不了的,你們做的真夠絕的。但凡一些悖逆乖背,就連親生女兒都要送去了佛寺。不問蒼生盡管去問鬼神好啦!”


    魏征冷言冷語的奚落了世民與長孫無忌一頓後,奪步而去。他攔不住世民殺害建成、元吉的兒子,十個孩子無辜喪命。現在李世民要送走他自己的女兒,那還容得下魏征多置一喙嗎?誰讓他倆已經認定孩子是喪門星呢?


    魏征走到門首之時,又徘徊得迴望一眼,隻見世民、無忌與娘娘都愁眉不展地望向了自己。


    長孫無忌說道:“蒼生又怎樣?鬼神又怎樣?”


    魏征說道:“論天下蒼生,那麽現在雖然失去了母親的性命,但是嬰兒不啻又是一條新的性命。何況,母親棄大保小,用命換命。你們身為父親嫡舅卻一棄了之,這能對得起用命換命的母親嗎?”


    世民舉手請魏征坐下,又命長孫無忌坐於上手,對長孫娘娘說道:“先命保姆尚宮抱走孩子去喝奶。你來坐一坐。”長孫娘娘把孩子遞給保姆尚宮,坐於一旁。


    長孫無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鬼神又是如何呢?”魏征知道長孫無忌素來小心,又非要打破了砂鍋問到底,不是馬馬虎虎就能對付過去的。


    魏征用手指數著指節說道:“倆位可知道盂蘭盆齋?”


    長孫無忌和世民這才相視點頭,魏征不啻為曠世奇才,一句話令長孫無忌和世民釋然於胸。長孫娘娘卻不解得說道:“魏夫子,盂蘭盆齋是什麽意思呢?”


    魏征說道:“《佛說盂蘭盆經》中說:佛弟子目連,看到死去的母親在地獄受苦,求佛救度。佛告訴他在七月十五日僧眾安居自恣之日,準備百味飲食,供養十方僧眾,可使其母解脫。佛教徒據此說法興起盂蘭盆會。”


    長孫娘娘掐指說道:“過十幾日是七月十五日了,正是盂蘭盆齋的正日子。”


    魏征說道:“目連與舍利弗同師“六師外道”,精通教法。皈依釋迦牟尼後,侍佛左邊。傳說其神通廣大,佛陀稱他與舍利弗為其弟子中的“雙賢”,孩子出生在盂蘭盆齋節日之際,雖稱不上大吉利,但也恰恰能逢上盂蘭盆齋而化解戾氣。”


    世民和長孫無忌不住地點頭,而長孫娘娘也頷首說道:“魏夫子的意思是,既然這個女嬰讓夏氏難產而亡,在陰世會受盡苦難,不如趁盂蘭盆齋之日,供養出家僧眾,使其母得救?”


    魏征這裏點頭說道:“正是如此,這才是真正對待諸神的正確的方法。眼下根本不用把孩子抱去佛院。”


    長孫無忌這裏和魏征推案而起,長孫無忌恭恭敬敬地對魏征說道:“魏夫子大才學,後輩才疏學淺,又淺薄無知,險些害了嬰兒,這裏無事了,我們去明德殿看看各地的呈奏。”


    魏征點頭說了好字,倆人這才並肩談論而去。


    這一夜,長孫娘娘親自帶著初生的女嬰,放到了自己的寢殿。世民脫了衣衫正好進來,詫異地看著一切,說道:“娘娘,她睡在你我的寢宮,你打算今夜讓我睡哪裏去呢?”


    長孫娘娘將吃飽熟睡的女嬰放在嬰兒搖籃裏,一麵用腳搖動著搖籃床,終於露出慈愛的笑容,一麵命宮娥們取來夏氏為小女嬰做的許多衣衫,一麵命尚宮取來自己孩子小時候的衣衫鞋子,諸人都忙不迭得為孩子忙前忙後。


    世民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她還沒滿月,躥個子呢,你找到七八歲的衣服都快有了,趕緊睡吧!”世民真的很困很累了,巴拉開床上堆疊的尿布和各式各樣的小物件,隨意縮在象牙床的某個旮旯裏,睡覺去了,任憑這個娘娘和宮娥們去忙個快活樂哉。反正這下子再也沒有人能奪走小女嬰了,也沒見一個嫡母會把庶出子女愛到掌心裏的珠寶一般。曆史上最好的帝王嫡母非長孫娘娘不可。


    這個小女嬰就是後來李世民所出的豫章公主。她的母親身份低微,難產而亡。長孫娘娘就把豫章公主親自帶身邊照料,不解衣帶。在所有庶出子女中,因為豫章公主是長孫娘娘親自照料帶大的孩子,所以李世民格外高看一眼。


    世民這個晚上起碼聽到三次孩子啼哭的聲音,天亮的時候,他暈頭轉向地睜開眼睛,隻見長孫娘娘靠在象牙床上打著盹,換成保姆尚宮抱著女嬰在世民的寢宮裏轉悠。


    世民心中想道:就算長子李承乾生在承乾殿的那個月,也不似今日這個巴掌女嬰那麽榮耀。是的是的,那時,自己不過是秦王的身份。而這個女嬰出生的這個月,世民已經是太子的身份,多麽的榮耀一身。但身為太子的世民已經感覺不能耐煩了,難道第一個長在李世民太子殿的卻是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嬰?


    世民在大殿裏踱步了一迴,又好氣又好笑,自己軍政大權一把抓,還要在隻有倆叁個時辰的大晚上聽著女嬰哭泣倆叁迴,真夠累的!


    不行,說什麽也要說服長孫娘娘把孩子送到她自己的宮殿去。再不行,如果長孫娘娘不滿意的話,就用長子李承乾宮殿的式樣給孩子布置,配置最好的尚宮和宮娥,解去長孫娘娘的後顧之憂。反正長孫娘娘所生的嫡生子女有的一切,這個孩子都要有,隻是拜托長孫娘娘這位姑奶奶不要在李世民的寢殿裏養孩子。


    長孫娘娘是個驚醒的人,聽到床上有動靜,便揉眼而起。第一個就跑去接孩子。世民搖了搖頭,走到外室,命宮娥進去伺候娘娘洗漱,用早餐。而自己匆匆吃了碗奶子酥酪、一張芝麻酥餅、一兩紅肉。這才來到明德殿。


    原本世民習慣早到明德殿,但是昨天夜裏醒來三四迴,是個鐵打的漢子也挺不過來,原來自己起晚了。這裏見所有大人都來齊了,一麵向諸人道歉,一麵坐在上首。


    房玄齡說道:“殿下,聽說你做爹了?”世民看了他一眼,廢話,世民又不是第一次做爹。


    世民打了個嗬欠說,歉意中笑道:“房大夫,你沒什麽說的了?”


    房玄齡笑道:“本來殿下一晚上隻能睡倆個時辰,聽說還醒來叁肆次,這才是真正做爹的樣子啦。您這也太辛苦了。要不要放您奶娃叁十天的大假期?”自來隻有產婆要坐月子,哪有做爹的要跟產婆一起做月子,何況是李世民太子爺?


    諸位大臣無不忍俊不禁,秦王府出來的官員也就算了,魏征和王珪哪裏聽過下官能開太子殿下這般的大玩笑,這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而世民急急忙忙咳嗽了又咳嗽,喝了盞茶水,臉龐卻紅的比天上的太陽還紅。


    諸人迴稟各部重大的事宜,諸人需要在一個上午的時間把各部各地事宜做一個大致的商量和部署。


    杜如晦上前迴稟說道:“六月十五日,突厥入侵,朝廷派右衛大將軍柴紹駙馬在渭州攻打他們,昨日七月初三接報,柴紹駙馬又在秦州大擺突厥,斬殺特勒一人,士族千餘人。”


    世民側身坐在象牙榻上,翻看柴紹的軍報,低眉說道:“整個中原都籠罩在突厥的爪牙之下,渭州、秦州離長安何等之近!”


    世民停了半日,對杜如晦說道:“那麽多年,有沒有人去跟梁師都方麵接觸的?單獨看梁師都,跟我大唐不值一提的。但是梁師有意投靠突厥,那麽我們就不得不防了。”


    房玄齡起身說道:“離間梁師都與突厥倒是不能一日促成的,但是梁師都勢單力薄,我們大可以趁虛而入。”


    世民舉手說道:“請說!”


    房玄齡說道:“我們大唐以堂堂名義下書勸降。然後想辦法派遣奸細去梁師都的腹地。”


    中書省立刻寫梁師都勸降書,即刻有中書省通事舍人離開京城,前往長安西北部處梁師都部腹地。


    世民歇息了片刻,有官員帶來一批前東宮官吏,世民接過文書,原來是吏部已經選擇了一批前東宮官吏外放名單。世民見他們人人愁容,在京城自在慣了,京官有京官的自在,但外放也有外放的自在嘛。據說有些人初去外放地不習慣,處久了,好處多得不行,比在京城待得更舒服,畢竟天高皇帝遠。


    世民獨見一名與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一臉正氣,並無任何的患得患失,更無一身官氣,反正眼前這些人都是前太子李建成身邊的得意之人。房玄齡有意挑揀出來,統統外放,以免變生災禍,突生肘腋之患。但是世民上下打量了這位小仁兄,心中漸漸大起好感,於是便說道:“叫什麽名字,這裏的外放之地,就由你先挑吧。”


    這位年輕官吏笑道:“太子器重,小的年紀在這些外放官吏中是最年輕的,由他們先挑外放地,小的接手別人挑剩的!”


    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唐儉、長孫無忌、高士廉等西宮人等對原東宮人手並不熟悉,這裏聽來納罕,好大膽子的小官吏,太子說的不聽,還大言不慚的要挑別人不要的硬骨頭來啃。


    在下的其他東宮官吏選擇了外放地之後,這位小官吏見托盤中放著鵝黃簽兒,寫著山東汾陰萬泉縣。


    這位年輕人拈起簽兒,這就輕輕鬆鬆地告退,毫無違和的樣子。長孫無忌見他最後一個告退走後,迴頭問魏征:“他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子弟?”


    魏征撚須笑道:“他叫唐臨,太子府鎧曹參軍,他的祖父是北周內史唐瑾。”


    世民見魏征臉色寬和,心中又好奇又安定,從未與太子府舊臣深入地打交道,見麵也沒幾迴。這裏問魏征說道:“他可靠嗎?”


    魏征莞爾一笑,說道:“殿下何出此言?您覺得可靠的話,讓他趕緊迴來,何故外放?”


    世民皺眉說道:“那他一點都不可靠嗎?”


    魏征更笑道:“太子府舊臣不可靠的話,那就一擼到底,去做個平民好啦!何故又要去做入了流品的萬泉縣正九品縣丞呢?”


    世民說道:“一個京城的太子鎧曹參軍被外放到縣城做縣丞本來也不算什麽,一輩子就在外任上,做不出成績,就在那位置上老實得待著本來也算平平淡淡。但是我見這位小仁兄,實則人中龍鳳,非池中之物。將來肯定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長孫無忌點頭笑道:“殿下覺得,這位小仁兄應該會把整個萬泉縣掀個翻天的?您可知道,當日前太子李建成出征河北劉黑闥,這位唐臨參軍就跟隨在李建成身邊,不失為左膀右臂。”


    世民說道:“我見這位小參軍有些計較,我們就跟隨在唐臨左右,到山東走走呢?”


    諸人知道違拗不了世民,這裏暗暗部署下去。


    又過二日,世民在明德殿分派事宜:分派長孫無忌舅父高士廉為門下省侍中,房玄齡為中書省中書令,隋煬帝妻舅蕭禹為尚書省左仆射,長孫無忌為尚書省吏部尚書。杜如晦為尚書省兵部尚書。其他不表。


    房玄齡在手捧中書令冊書時,卻暗自擰眉。而世民等人卻熱熱鬧鬧得聯絡,各自開心。長孫無忌卻叫住了司空裴寂,輕聲細語地問道:“裴司空,裴皿悅姑娘還在長安城嗎?”


    裴寂見長孫無忌行禮,便不免迴禮道:“拙侄驚擾了聖駕,哪裏還能在京城,若在京城的話,難保她又有文章?”


    長孫聽來話中有話,他知道官位的任免,而裴寂又與尚書左仆射失之交臂。世民因劉文靜之事,難免與裴寂有齟齬,而眼看裴寂在這個朝廷的政治中心越拋越遠,雖然貴為三公之首的司空,但終究是虛職而已。


    長孫無忌隻得行禮,眼見裴寂離開,還是悠悠地想起了裴皿悅的麵容,她雖然不是楚楚動人,但妙在雙目精湛,令人一見難忘。但是,長孫無忌迴想起來,自己還是太無禮了。裴皿悅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女人,雖然可能是暗聘,但還須要世民允可吧。罷了,天底下,女人太多了,尤其是好女人也很多。但是——裴皿悅終究隻有那麽一個。


    夜間,世民宴請在京所有的從四品上。


    好無聊。裴寂在席間閉眼睡覺。


    高士廉、房玄齡、杜如晦交頭接耳著,難道全天下的事在明德殿還沒論個夠嗎?


    長孫無忌自從那位裴姑娘來到長安之後,就是一副鬼樣子,持著酒杯,不看聖駕,卻仰頭看著高台上的一輪半月,癡癡得呆笑。


    涼國公安興貴之長子安元壽這裏爬到長孫無忌的肩膀旁,拍了長孫無忌的肩膀笑道:“尚書大人,您想著前太子的女人不算,難道現在還在想月宮嫦娥嗎?月宮嫦娥那是後羿的女人,即使她要下凡,也不會是你的女人,死了這份心吧!”


    長孫無忌這裏聽安元壽話外音,顯然是奚落自己,冷笑道:“我長孫無忌還偏偏要勉強了!”


    安元壽搖頭道:“你拿什麽跟李建成比?雖然他不是太子的身份,但畢竟是皇子的身份,雲泥之別呢!”


    長孫無忌挑眉說道:“是正一品吏部尚書沒資格,還是趙國公沒資格,還是國舅爺沒資格?”


    安元壽嚇得快要死了,笑道:“在長安城,最不值錢的就是國舅了,您快嚇死小臣了。”


    長孫無忌知道在長安城,安元壽的胡人首領的身份預示著什麽,何止是遮天蔽日的人手,金山銀海都能拿得出手。自己這個吏部尚書隻能嗬嗬而笑,奚落就奚落吧。


    也對!是不是朝廷太無事可做了,天底下隻有女人想男人,哪有忙得要死的男人,還吃飽了去想女人。


    飲宴完畢之後,世民留長孫無忌、房玄齡與魏征去後殿小坐。


    世民今天見房玄齡獨自不樂一天,這位爺爺,中書令不夠大麽?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所以世民請房玄齡在後殿與自己麵談。當然到哪裏都落不下長孫無忌和魏征。世民這些日子非常喜歡魏征留在身邊,畢竟一個局外人,旁觀者清。


    世民扶著房玄齡與自己平坐,然後自己坐上靠榻,宮娥們奉來清茶。


    房玄齡知道不能耽誤世民寶貴的時間,世民最近也夠累的。但是又怕說出來,觸犯了世民的暴炭脾氣,這裏環顧了四周,躊躇難言。


    世民咳嗽了一聲說道:“不好意思,今天派了諸位的官職,沒有事先跟諸位商量,因為這正三品以上的官位可以是太子決定的,可以不用與諸位商量呀。”


    房玄齡起身行禮說道:“太子明見,小臣不敢恪當這中書令一職。”


    世民、長孫無忌和魏征麵麵相覷,房玄齡竟然隻做了一天的中書令,難道就要辭職了麽?這叫什麽明見啊,這分明是太子爺爺太愚見了,愚見的愚,魯莽的莽。


    世民放下茶碗,大是不悅,說道:“朝廷是本王的朝廷,你們都是本王的至密心腹,你們不替本王把持朝廷,難道要本王牽頭豬來把持朝局嗎?”


    房玄齡立刻起身下跪,而長孫無忌和魏征也不由起身下跪。該殺的老房,怎麽想的啊?長孫無忌和魏征相視一眼,摸不著頭腦,叁人又把眼神齊刷刷地看著房玄齡。


    房玄齡頓首九次,然後說道:“大王對小臣之心,小臣無以為報。但是小臣對大王之心,也是日月昭昭。”


    世民說道:“要不這樣,請房大人做尚書省的尚書令,如何?”


    長孫無忌和魏征這才嚇了一大跳。整個三百年的大唐朝隻有倆位尚書令,一位是李世民,一位是中唐郭子儀。後朝後代因為避開李世民擔任的尚書令,誰還敢狂妄得想擔任尚書令呢?


    房玄齡嚇得俯地說道:“小臣愚魯,請太子殿下聽臣一言,懇請太子答應。”


    世民滿臉不悅,說道:“大人請說。”


    房玄齡低聲說道:“我這中書令有這叁不能當的理由:其一不能居位,中原局勢不穩,不穩在東西倆宮,我見這些重要的職位偏向西宮。難免朝中更加人心不穩。其二不能居位,我房玄齡出生寒微,雖然有些伎倆,但那也是圖謀之事,身居高位者,首先是考量的士庶了。其三不能居位,是我房玄齡見更有合適的人能擔綱中書令一位。”


    世民望向長孫無忌說道:“長孫吏部尚書,請您上奏,咱們朝廷之中,還有哪位大才幹能擔綱中書令呢?”


    長孫無忌卻輕飄飄得一彈牙:“啟稟殿下,吏部尚書隻能舉薦三品以下。”他暗自腹笑,世民又該氣癟了,好麽,房玄齡和世民杠上了。難得一見,自己這個小小的吏部尚書去插什麽腳呢?


    世民真想一腳踹翻長孫無忌,現在這個時候,盡還說著風涼話呢?自己號令天下才幾天啊,房玄齡第一個就起來撂挑子。那麽順風順水的事情卻突然如此非常棘手。東宮人物非魏征最知底細,西宮人物非長孫無忌最知詳情。


    世民當然不想讓原東宮的人物來擔任中書令,但長孫無忌這麽推脫,實在讓世民氣壞了。


    世民對魏征說道:“魏大人在山東頗有交情,又是原東宮之人。您看在大局麵的份上,看看,若房玄齡大人不能擔綱,還有誰能擔綱呢?”


    魏征剛剛也想說自己不過是太子府詹士主簿,哪敢來管中書令任免的事宜呢。但是魏征畢竟是魏征,他說道:“殿下以為小臣魏征在山東有交情,那麽您的隴右地區也應在權衡之中啊!”


    世民和長孫無忌脫口而出說道:“安元壽?”


    那個胡人能做大唐的中書令?


    魏征和房玄齡簡直要暈死,一位年輕的太子殿下,一位年輕的吏部尚書,見識有限,竟然在大唐武德九年還要位居人上?房玄齡和魏征同時說道:“宇文士及如何呢?”


    世民有些不明白,問房玄齡說道:“為什麽呢?”


    房玄齡說道:“宇文士及的父親宇文述是大隋朝的開府儀同三司,曾經多年鎮守西北,與西北各部大有交情和來往。宇文士及本人在隋朝是駙馬,在咱們大唐朝也是駙馬,又多年在秦王府中行走,身份何等高貴。小臣見宇文士及為人謹慎,不待大事,絕不開口。豈不是人才一名呢?殿下何必執著在小臣一人身上呢?”


    世民這才定定的坐下,考慮了良久,說道:“是的,東北不平,西北更不能出了大事,肘腋大患。也好也好。也罷也罷。”


    世民思量了許久對房玄齡說道:“指派朝令夕改,恐怕——”


    房玄齡揚眉笑道:“我是中書令,明日改派宇文士及之太子令,何不就由小臣親自草擬呢?”


    長孫無忌出口急道:“房大人!您做中書令,其實不必推脫啊!”


    房玄齡卻擰眉說道:“朝廷的大局勢在此,用人啟能用親呢?那還能張大唐之屋宇嗎?中書令、侍中與尚書仆射都是國之脊梁,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眼下朝廷左右倆宮如兩條臂膀,廢左用右,或廢右用左,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讓我房玄齡離開朝局正中心,好好在一旁為殿下籌謀,不用文山會海,或許倒是我房玄齡心向往之了。”


    魏征自來在太子李建成身邊,從未近距離的了解房玄齡,這時聽房玄齡議論,心中還是頓生感慨。雖然房玄齡不是在此刻急流勇退,但是辭去中書令一職,饒是魏征自己恐怕也做不到的。若李建成活在世上的話,或許現在的侍中、中書令、尚書仆射就是魏征隨意挑選了。而魏征一旦上位之後,或許不會有房玄齡此般推辭的心境了,任誰都是戀權的。


    宮人們為中書令房玄齡取來紙筆,房玄齡親自搦筆寫下辭書。而世民見隻得改派宇文士及為中書令,魏征和長孫無忌相視搖頭,世民看著看著,淚水直流,以手支額。房玄齡這裏趕緊過來安慰世民說道:“小臣知道殿下是為我好,但是我也是為大唐好啊。大唐不是咱們秦王府的大唐,對不對?”


    長孫無忌簡直快聽不下去了,再想爭執下去也沒用了,因為房玄齡已經蓋好了玉璽。長孫無忌說道:“房相爺,想要什麽職位盡管跟我提?!”


    房玄齡哪裏敢造次,這裏拱手行禮說道:“小臣多謝長孫大人栽培。”


    房玄齡心中暗想:剛從李世民手心裏蹦出來,又被長孫無忌這個吏部尚書捏住,朝廷真的離不開他房玄齡嗎?


    第二日,朝中派宇文士及做中書令,封德彝做尚書右仆射,天策府兵曹參軍杜如晦的叔叔杜淹做禦史大夫,中書舍人顏師古和劉林甫做中書侍郎,侯君集做左衛將軍,段誌玄做驍衛將軍,薛萬徹做右領軍將軍,張公謹做右武侯將軍,長孫安業(長孫無忌的哥哥)做右監門將軍,李客師(李靖的弟弟)做左右領軍將軍。


    下午,長孫無忌在吏部巡視,恰值外州縣封來年中朝集,一些臨近長安的州縣竟然取出一些原東宮的告發書,請求捕拿東宮舊人及舊犯。


    長孫無忌不動聲色得翻看著這些告發書,好麽,房玄齡為了緩和東西倆宮的矛盾,連中書令的官職都可以不想要,但是,實際之中,有些與東宮牽連的州縣官員竟然互相攻訐,生怕自己被東宮舊臣幾字拖累了。長孫無忌這裏正看得仔細,遙遙中,隻見一位官吏在離開長孫無忌最遠的地方爬起來,默默正待離開大殿。


    長孫無忌見狀說道:“不述職就要離開嗎?”


    此人冷笑道:“原來供認指摘太子府舊臣也算是述職的話,那小人就等到大計的那個時刻再進來上計。他們說他們的,我說我的。”


    此人絲毫沒有猶豫,轉身離開。諸人驚嚇得人人迴頭,又個個麵色蒼白。而長孫無忌問考功郎中說道:“這位縣令是哪個縣的?”


    考功郎中翻了翻花名冊說道:“他是萊州東萊縣縣令秦罡。”長孫無忌和考功朗對望了一眼,這位縣令很出名嗎?難道這位秦縣令要趁此述職之時,大顯自己的手段不成?此時朝局紛亂,根本不是什麽人能夠故意出頭的時機,他此刻冒冒失失的出頭,倒讓長孫無忌難以下局。


    長孫無忌見宮娥正巧捧來一些瓜果和點心,於是指了所有的食物,說道:“把我這裏所有的吃食送去給那位秦縣令,就說千裏迢迢來京述職,讓他久等了,你們茶水飯菜伺候齊全,不能怠慢!”宮娥們與宮人們捧著十道宰相才能享用的下午點心魚貫而出,而秦罡驚見吏部尚書賜下十道食物,又有數名宮娥伺候,心中暗想:剛才是不是太唐突了,或許這次東萊縣真的讓吏部尚書不待見了呢。也罷,隻不過是東萊縣令秦罡不受待見罷了,大不了換個人而已。


    秦罡抿著茶水,不敢多用,更不敢多問。心中想道:恐怕不用等到天黑,手敕就會下來,自己滾迴東萊去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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