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韓飛龍未能迴來,不用問也能想到會是怎樣一種結果,郡守衙門一下子變得死一般沉寂,雖是意料之中,可當事情真實的發生在眼前還是很難接受。


    韓飛龍,十八歲從軍,從最開始的普通士兵到楚穆的衛隊營長再到如今黑甲軍先鋒大將軍,三十餘年戎馬生涯最後落得孤死戰場,將最後一點餘熱也獻給了他所熱愛的黑甲軍,楚紹英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雖為上下級,但韓飛龍與楚穆不分你我,可以說他是看著楚紹英長大的,如今為了黑甲軍也為了楚紹英戰死沙場,可想而知,後者應該是種怎樣的心情。


    靳軒心裏也不好受,韓飛龍戰死跟他有直接關係,就是他讓韓飛龍留下來墊後的。


    但現在卻不是悲傷的時候,也容不得他們悲傷,靳軒靠近楚紹英,輕輕拍了拍他肩頭:“先去看看迴來的將士們吧!”


    高倉郡比武淩郡要大很多,也繁榮很多,武淩郡作為承國南疆門戶,本身駐兵就不少,有了這道屏障,所以,高倉郡並未駐有太多的兵馬,滿打滿算不到六千人,其中的五千還被派去押運南涼俘虜。


    不過,位於郡守衙門後身有一座大校場,占地約三十畝,足夠黑甲軍在此安營紮寨。


    當楚紹英等人來到校場,見到剛剛死裏逃生的數百兵士心裏一陣翻騰。


    就見這些人,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爛不堪,滿臉血跡看不清其本來麵目,個別人的左臂或者右臂已與其身體脫離,令人驚目的傷口還在滲著血,有的甚至直接昏迷。


    可想而知,那是一場多麽讓人害怕的戰鬥。


    隻有幾個人勉強站得住,楚紹英來到這裏人近前,強忍著哽咽問道:“兄弟!你們究竟經曆了什麽!”


    那幾名兵士見到自己的統帥,仿佛見到親人一般,再也忍不住,撲通跪倒:“大帥!韓將軍……戰死了!嗚哇……”


    說完幾人實在忍不住,淚水伴著悲傷和恐懼滾落下來。


    待幾人情緒稍稍平複後這才道:“在南涼軍尚未渡河之時,韓將軍命我們點燃城頭上的火盆,插上黑甲軍旗,以此迷惑敵軍,給他們一種大軍駐守的假象,而後又帶領我們列陣江岸,張弓以待,隻要南涼軍敢渡河,我們就將其射死在雁靈江中!”


    “可是……可是……到最後,箭射沒了,我們就用石塊砸,用長戟刺,可還是抵不住他們,就這樣,我們在江邊跟他們拚殺起來。他們人數太多,兄弟們接連死去,再這樣下去隻有全軍覆沒,想想大軍應該走的差不多了,韓將軍命我們撤退,他與趙將軍墊後,就這樣,我們眼見著趙將軍死於敵軍亂刀之下!”


    兵士們說完再次痛哭,他們口中被亂刀砍死的趙將軍就是先前那位牛眼大漢。


    一千人對上幾萬人,即便形容以卵擊石都顯過分,能跑迴來這些人已經算是奇跡了。


    靳軒心情壓抑,蹲下身子:“你可曾親眼見的韓將軍的死,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那倒沒有,敵軍人數太多,一擁而上,現場十分混亂,韓將軍一下子就被人海淹沒,具體怎麽死的我也沒看清楚!”


    靳軒心中一動,既然沒有親眼所見,那就說明韓飛龍有可能還活著,雖然這種想法太過自欺欺人,好在有那麽一點可能,有可能就有希望。


    楚紹英命令高倉郡守尚榮好生照顧他們,並讓相對有些精神的兵士輪流巡邏,保不齊南涼軍會直奔高倉郡。


    迴去的路上,靳軒邊走邊問:“楚將軍,如果我說韓叔叔可能還活著,你信不信!”


    楚紹英一頓,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又黯淡下去:“如果你說能滅掉剩餘南涼軍這話我信,韓叔還活著,我不信!”


    “可是將士們並未親眼所見!”


    “唉……靳軒,我知道你不希望韓叔戰死,可你想想,我們俘虜他們那麽多人,又抓了焦熊,你覺得他們會放過韓叔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韓叔叔有可能還活著啊!”


    楚紹英深吸一口氣,他當然希望有這種可能,但是,這種猜想是不存在的。


    ……


    兩日後,黑甲軍繼續安營在高倉郡,南涼軍也沒有想象中的攻打過來,唯一的消息就是他們占下武淩郡,不過所有人都清楚,南涼軍進攻是遲早的事。


    另一邊,承國帝都安陽。


    自從戰事爆發以來已過半月有餘,朝中死一般的沉寂。楚穆率領三萬黑甲軍抗擊北燕,連日來承軍節節敗退,北部的當陽郡已經失守,沙河郡勉強尚在隻不過其中的五個鎮子都已不在。


    另外,騎鋒將軍熊海帶著虞璟焱和虞璟熙兩位君王駐守在西部邊境,雖未發生戰事,但已與吳國邊境產生不少摩擦,吳王邗明已經派三萬軍隊駐守,一旦矛盾不可調和隨時都可爆發戰爭。


    一時間,承國邊境各處風聲鶴唳,劍拔弩張,形勢緊張的讓人喘不過來氣,呈報迴來的塘報不是丟城就是失利,沒一件值得慶幸之事,虞明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而當初那些主張求和的官員們則暗中偷笑,埋怨天子悔不該當初。


    這日早朝,百官齊聚卻不見一絲生氣,這些人無非就是籌備錢糧,為前線做些後備工作,虞明基坐在名堂之上,眉頭擰成疙瘩。


    戰事連戰連敗,不少人都坐不住了,這樣下去,有朝一日敵軍便會攻入京城,到那時,他們這些官員還有何威嚴可談。


    以周正泰為首的求和派再次規勸天子求和。


    “陛下,自打開戰以來,我方節節敗退,再這樣下去,即使有翻盤可能但承國將元氣大傷,國力空虛,不複往日繁榮,為今之計,臣鬥膽懇請陛下主動求和,莫要再打下去!”周正泰言辭懇切。


    “父皇,兒臣讚同周大人所言!”虞成國附議。


    虞明基極度煩悶,不想談及此事,但還要耐著性子:“其他人都是這個意思嗎?”


    “呃……父皇,兒臣以為皇兄和周大人說得在理,為了我大承的未來,是該考慮一下!”


    這一次他們哥倆的意見倒是統一。


    虞明基沒說話,眼睛瞄了一眼秦明堂和苗闊,其實他就是不示意秦明堂也會發言的。


    “陛下,周大人所言不無道理,但有句話說得好,弱國無外交,我們以弱者身份與人和談隻能博得最壞的結果,所以,臣以為,戰事開始不久,如此決定是否草率些?”


    還沒等虞明基說話,周正泰便嗆道:“這就是相國大人的意思,我們這些時日收到的戰敗塘報還不夠,還是你以為還有取勝的可能?”


    “周大人何以如此激動,我隻是說說我的想法而已,再說紹英將軍和錦陽公子不還沒有發迴塘報嗎?”


    周正泰冷笑一聲:“相國大人,你該不會真以為一個十來歲的娃娃能打勝仗吧,南平王尚且不能,就憑他?哼……可笑至極!”


    此種言論深得虞成國讚同。


    虞明基強忍怒火看著堂下人爭論,正要發作,宮外傳來呈報之聲!


    “報……南疆武淩郡守薑橫發來塘報!”


    虞明基眼前一亮,稍稍欠身:“念!”


    “是……!”


    “吾皇在上,臣武淩郡守薑橫奏報……”


    “等一下!”


    虞明基突然打斷:“呈上來,朕還是親自觀看吧!”


    說實在的,虞明基怕了,各地戰事,無一處捷報傳來,今次更不可能,三萬黑甲軍對上十萬南涼軍,結局如何可想而知,若當眾念出則愈發動亂,還不如自己先看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朱順將塘報轉呈虞明基,後者打開,認真觀瞧,隻是越看臉色越陰沉,兩隻手不住的顫抖著。


    周正泰看著秦明堂冷笑一下,其意再清楚不過,看皇上的臉色,不用問,定然是一場大敗,你所信任的錦陽公子說不定已經成了南涼軍的刀下鬼。


    正在他洋洋得意之時,啪的一聲,打斷思緒。


    就見虞明基把塘報重重拍在龍書案上,目光銳利的看著堂下眾人:“各位愛卿,武淩郡守薑橫發來塘報,我軍三萬人馬與敵軍展開周旋,首戰大勝!殲滅敵軍數萬先鋒軍,另外南涼俘虜已被押解至京城,目前正在城外十裏處駐紮!”


    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周正泰正得意呢,但馬上反應過來似乎有點不對勁:“陛下,您說什麽?”


    “朕說我軍勝了!”


    嘩……朝臣議論開來,周正泰怔怔站在那裏呆若木雞,這迴換做秦明堂看著他笑了。


    “明堂,朕命你代朕出宮,去看看那些被俘虜的南涼軍!”


    誰也沒想到,最不被看好的一支軍隊竟然帶迴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場勝利,秦明堂樂得合不攏嘴,勸和的言論不攻自破,至於虞成國和虞成武這兄弟二人雖是滿麵春風,可誰都不知道他們心裏想的是什麽。


    一場大勝鼓舞了整個承國士氣,虞明基更是命人將此捷報謄寫數百分傳至各地戰場,君王鼓舞,士氣高漲,可是沒有親臨戰場的人又怎會知道,這場勝利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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